一個人越窮，越容易遭受到來自生活深深的惡意。靠透支生命，能過上想要的生活嗎?

小叔比父親小八歲，卻在前年自殺去世了。

其實我與父親那邊的家人不是很親近，因為我從小住在小鎮上，沒有與他們一起生活過。我只知道，他是我以前就很不理解的那類人:所有的事情都不顧，拼死拼活要賺大錢。他有兩個兒子，自出生就放在奶奶家養，便與嬸嬸去了外地打工。

父親幾個家底都不好，只是小叔尤為執拗，鑽在錢眼裡，不能自拔。早些年，裝模是個熱門行業，只要肯吃苦，風吹日曬，加班加點，就能得到不菲的工資。他做了大概四五年裝模工，從來沒有回家過，甚至逢年過節，也沒想著要看看自己的老母親與兒子。

後來錢是賺到了，由於在高空摔斷了一條腿，才回家來休養。那時我的堂弟們甚至不認識，眼前的人是他們的父親。趁在家的那段時間，他將房子改建成了鄉村別墅，也給兒子們買了許多輕奢的玩具，惹來了多少鄰居豔羨的目光，可是虛浮的表象真的是他想要的嗎?孩子這幾年缺失的成長，真的可以用物質彌補回來嗎?

將近半年，小叔的腿還是瘸得厲害，醫生也建議繼續休養，可他不顧身體，決定去街上開店面，那時剛好堂弟們也開始上學，就帶在了身邊。無疑，小叔是做生意的料，他才起步，生意就很紅火，每天忙得沒時間吃飯，兩個兒子上學也不管，飯點也顧不上，後來奶奶沒法，又去幫他們陪讀孩子。

兩個堂弟上了初中，性格截然相反。一個總是在學校惹事，和社會青年混一起，甚至那麼小就學會了抽菸喝酒，而另一個則性格自閉，常常畏畏縮縮，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小叔卻從未察覺，即使被叫去學校，他也只是當時教訓一頓，之後仍是不去花過多的心思教育他們。

在小叔和嬸嬸的用心經營下，小叔終於出人頭地，家財萬貫，開自己的車，房產也有好幾套，街上的人都誇他有本事，這都是他努力奮鬥的結果。可是誰又知道，他透支了自己的身體，才走到了這一步。這就是小叔理想的生活嗎?

就在大前年，小叔身體愈來愈差，還有之前落下的頑疾，但似乎這些都不能壓垮他。生活給他的致命一擊，大概是生意冷淡再加上投資失敗。其實是當初輕信了一個合作伙伴，投資的錢被卷跑了，但在我們眼中，雖是意外的損失，對於他的身家卻也沒到破產的地步，可是他整日嚷嚷日子過不下去了。

處於這樣的心理壓力中有段時間了，小叔精神開始有些不正常，嬸嬸陪他去醫院檢查，醫生的診斷是小叔得了阿茲海默綜合徵。這之後我回家見過他一次，他整個人都塌了，駝背得厲害，看上去比父親還顯老，眼睛也空洞無神，彷彿陷於深深的恐懼之中，再沒了以前要賺錢時的神采。

小叔去世的訊息，是母親告知我的。一天他自己跑了出去，就再沒回來，後來嬸嬸在村上的湖裡找到了他的屍體。我當時震驚，可更多的是遺憾。嬸嬸這麼年輕就成了寡婦，而我的堂弟們這麼小就沒了父親啊，這是小叔想看到的嗎?

在葬禮上，我心裡問小叔，如果他在第一次賺到錢後，就安分地過日子，現在是不是仍然健在?如果他能顧好家庭，那兩個堂弟是不是也不會淪落至此?難道他一生追求的只有錢財，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前段時間看到亦舒的一句話:“我的歸宿就是健康與才幹。”為了自己的生活，當然要去用盡全力，但是靠透支自己的身體，透支生命來追求想要的生活，往往求而不得，也得不償失。

無論如何，任何事都不要用生命健康做籌碼，不管得到了多少，最終都會變本加厲地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