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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不用買菜,我們吃岳母寄過來的菜。她給我們寄了滷牛肉、羊肉、雞肉,一袋青菜和四個蘿蔔,還有一把洗好的青蒜和一把細蔥。

青菜、蘿蔔、蒜和蔥是岳母揹著岳父放進去的,她覺得老家的蔬菜好吃。以前她就給我們寄過。岳父覺得,就這也要寄?還不夠快遞費呢。岳母就悄悄地塞進去。媽媽就是這樣,她覺得好的東西就想讓我們也嘗一嘗。

光是有媽媽的味道就世上難尋。你說,還有誰會給你寄蘿蔔青菜?一個也沒有!何況還有一把蔥呢。

老家蔬菜就是不一樣,閃爍著冬天明亮的寒意,好像上面結的如鹽粒一樣的冰剛剛融化,寒意在熱氣中消除後化成一絲微甜,遺忘的記憶被味覺帶了回來。過去那些寒冷的日子是我生命的春天。

去年春節就岳父岳母兩個人在家,他們關在屋子幾個月沒有出門。那時候我們擔心得要命。他們離武漢這麼近,離我們那麼遠。

在那個冬天來臨之前,我曾在朋友圈發過這樣一段話:每過一段時間我就想離開城市,離開人群。一個人開車回家的路上,想著前方有黎明等著我,想著有家人等著我,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愛他們。走在這一條兩頭都安穩的路上,我會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有的事情會讓我哭,一首老歌會讓我淚流不止。我想哭一哭,把心浸在淚水中,明天這顆心又是新的。

沒想到那個兩頭都安穩的路在那個冬天不安穩了。天那麼冷,整個街道都空空蕩蕩,每一口呼吸都變得可疑。在那個冬天,有一些人沒有告別就離開了。我們總是後來才哭,絕不在那個時候。

寒冷過去,冬天結束,城市解封了。老婆終於鬆了口氣,不用一早醒來就看那些數字了。

直到國慶節,我們才回到那個家裡。在那個家裡,一年好像有兩個春節,一個是冬天的時候,一個是我們回去的時候。陽光慵懶,十月的風乾爽,銀杏樹葉翩翩的閃動像一隻只撲騰的蝴蝶。在那個家裡,好像我們待在那裡,就什麼事也沒有似的。

那幾天我們什麼事也沒有似地每天睡懶覺。這世界可供休息的床很多,但是能讓你安心睡懶覺的床可不多。無論什麼時候起來都會有一碗你喜歡吃的端到你面前,唯一操心的是要不要留點肚子下一餐用。

岳母總是起來得最早,給一家老小準備不同的早餐。在我們吃早餐的時候,她準備午飯的菜,她要讓每一個人都能在飯桌上看到自己喜歡的菜。

媽媽,少弄點!我們都不餓。可每次飯後盤子裡一根蔥也沒有留下,盤子就跟沒用過一樣。就這,她還不讓我們洗碗。你們上班忙,難得回來休息一下,她總是這樣說。

媽媽,你可知道,我們忙得興興頭頭的事情都不如你這句話有意義。

岳父也起得早,他早晨去公園走步。他的腿不好,腿不好的人要多走步。人要是完完全全擁有一件東西,就不會怎麼想著要用它。年輕人熬夜睡懶覺,老年人早起鍛鍊。

岳父和岳母在還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了病,岳母差點丟了命,岳父至今還承受疾病帶來的不便影響。一個人要是在年輕時得了嚴重的病,或是一直受疾病的困擾,難免會變得敏感多疑和憤世嫉俗。我沒有聽到他們抱怨和憤恨,也沒有看過他們流露出一個生氣的眼神。他們沉著得像樹一樣,默默地承受著降落他們身上的雪。

要是你不能走開,那就一句話也不要說地接受。成為父親後現在的我,才懂得父母的為難和愛,知道他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

我們能夠毫不畏懼地走出家門,不是因為有了不會迷路的保證和不會遇到難事的確信,而是因為我們能夠想到,我們出門後肯定會遇見什麼精彩的事或人,碰到困難時肯定會有人來幫助自己。有一個地方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可以回到那裡。我們相信似乎我們仍然能夠走去人群,轉瞬之間我們就可以又在一起。

前天一個朋友告訴我,無論怎樣,春節他都必須回去,因為他父親患了重病。昨天我聽說一個長輩親戚似乎情況不妙。離別已經拉開窗簾,每一次相逢都是別山舉水,終有一天路的那頭不再安穩,而我們會成為另一頭。珍惜每一個安穩的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有些人在一起,閉上眼睛還是孤身一個人。有些人不在一起,卻緊密相連。閉著眼睛還能看到的東西才真正地屬於我。我已經開始練習,從遠處聆聽。

晚飯是我做的,老婆說我手藝越來越像她媽。

老婆說,要是切細一點就更好了,媽媽總是把菜切得很細。

嗯,媽媽做菜很費刀,我說。

老婆說,你要是看看她的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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