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與妻子結婚十五年了。人到中年，不由老郭不感慨萬千。許多事情，一到中年就變味兒了。不說別的，就拿床上那點兒事來說，老郭就夠鬧心的。

　　年輕時候，老郭跟妻子是自由戀愛，那時候妻子是公司裡的一朵花，老郭相貌平平，職務平平，沒什麼追她的資本。但他有一點——膽子大，用他的話說就是——反正就這樣了，還能差到哪裡去？

　　妻子因為長得漂亮，暗中喜歡她的人可不少，可是光明正大去追的，卻沒有幾個。老郭算是其中之一。沒想到，妻子對老郭也有點意思，老郭又極盡殷勤，就算她那時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敢爬梯子去摘回來。

　　憑著這麼一股子勁頭，老郭最終抱得美人歸。婚後，妻子生下兩個女兒，便不再工作了，專心照顧家庭，老郭在外掙錢養家。雖然日子清苦，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老郭不會做家務，在家裡是個甩手掌櫃，倒了油瓶也不帶扶起來的。洗衣做飯看孩子，都歸妻子一個人。妻子雖然常有怨言，但一想到自己不能掙錢養家，也就硬氣不起來，家務活還得照做。

　　所以，老郭要依賴妻子，妻子也要依賴老郭。為了家庭，為了孩子，他們都要努力。

　　但是，也不知具體從什麼時候起，妻子對床上的那點事兒便非常冷淡了。每次老郭提出來，她都找藉口推脫。這可把老郭急壞了，偷偷檢視妻子的手機，觀察她的日常，也沒發現任何有外遇的情況。妻子照常買菜做飯接送孩子上學放學，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他反覆地想，也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妻子平常也不再愛打扮了，除非出門前會簡單打理一下自己，平常在家，素面朝天，連淡妝也不畫了。但即使這樣，妻子也自有一份天然的美麗是歲月掩蓋不了的。所以，有時候，老郭還是會禁不住想入非非有些衝動。

　　而在妻子這邊，也隱隱有一種焦慮感。每次老郭提出床上那件事兒，她都會惶恐，後來就變作恐懼。她說不清為什麼，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再能夠接受老郭的身體了。她不能接受他吻她的嘴，動她的身體。

　　她沒有移情別戀，她的生活就是家庭和孩子，然後就是個人的一些小愛好，無非是種種花草，聽聽音樂。她不想失去老郭，又不想他碰自己，所以，她也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了。

　　她以老郭打呼嚕太吵鬧為由，跟他分房睡。只要老郭不糾纏於那件事，她覺得生活還是過得去的。

　　事情的轉機要從一次偶遇說起。

　　那天老郭的妻子像往常一樣穿一身便裝到菜場買菜，半道上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見是多年不見的一位同事——白玲。只見白玲一身半職業裙裝，頭髮在頭頂上優雅地挽起，原本並不漂亮的她，化了淡妝，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白玲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問她上哪兒去。老郭的妻子竟有些羞怯，小聲道：“買菜去。”

　　卻不料被白玲一把拉住，道：“哎呀，我們幾年沒見了，走，找地主聊聊去。”

　　白玲拉著她的胳膊，兩人找了家小飯館坐下來。老郭的妻子道：“白玲，這幾年了，你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麼漂亮。”

　　白玲笑道：“你的樣子也沒變啊，要不，我怎麼一下子就認出你了呢？只是——”白玲打量著她道，＂只是你這打扮也太隨意了些。以前，你可是公司裡的焦點之一啊！＂

　　老郭的妻子搖搖頭，笑道：“哪有那麼誇張啊！”

　　白玲卻一本認真地說：“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老郭的妻子便不再說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想到以前上班時候的一些事，心裡湧上一股憂愁。

　　在這次相遇之後，老郭的妻子便跟白玲常常一起逛街聊天，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有一次，老郭的妻子便將最近生活上的那點煩心事跟白玲聊了起來。白玲皺眉道：“這麼說，你們的婚姻生活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哪！”

　　老郭的妻子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白玲道：“其實，你也不用焦慮。據我所知，像你們這樣的夫妻，在我們身邊並不少見。”

　　“怎麼？還有人也像我們這樣——尷尬麼？”老郭的媳婦問。

　　“嗯。其實，我們表面上所看到的恩愛夫妻，背後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呢。也難怪——”白玲道，“你想，就人們的生活模式來說，如果男方主外，女方主內，問題就會相繼出現。”

　　老郭的妻子睜大了眼睛，道：“你——你說明確一點——啥意思？”

　　“你這個問題並不是個例。我身邊也有朋友曾經跟我說過同樣的問題。有人說，是因為結婚久了，失去了激情。但我認為，問題並沒那麼簡單。”

　　“你繼續說——”老郭的妻子眼睛都不眨地望著白玲。

　　“你想，女人如果主內，往往會把自己擱置在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裡，而同時，她的內心也同樣處在了一個封閉的世界裡。就比如你——”白玲指了指老郭的妻子，“每天固定就那麼幾件事兒，接觸的人也無非就那麼幾個，不信你倒是說說，每天都見到什麼人，做些什麼事。”

　　老郭的妻子略想了想，道：“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學，下午接回家，中間也就是做家務。見到了人——最多也就是鄰居，偶爾會見到孩子的班主任。確實一天也見不到幾個人。”

　　“這就對了。”白玲道，“你其實每天生活在一個無性的、封閉的世界裡，你早已經習慣了自己是個沒有性別意識的人。而一旦被迫要面對性這種事情的時候，你才發現——自己對它只剩下了陌生和恐懼。”

　　一席話說得老郭的妻子不作聲了。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覺得白玲說的頗有道理。“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

　　“首先，你要重新審視自己——使自己重新找回自己的性別，不要再做一個無性人。你看你——”白玲從挎包裡掏出一面小圓鏡放在老郭的妻子面前，“你是一個女人，一個還很年輕的女人。”

　　老郭的妻子拿起鏡子，望著鏡中的自己的臉——面色憔悴，頭髮胡亂地在腦後盤成一個發揪，眼角有隱約的細紋。但總的來說，她還是看到了副清秀的五官。

　　“我們每個人都只能年輕一次。對於我們女人來說，青春很容易消逝。所以，為什麼不讓年輕時候的自己每時每刻都保持最美麗的狀態呢？”

　　老郭的妻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最近老郭明顯感覺到了妻子的變化，她不再每天衣著隨意，而是早早地梳洗打扮，臉上還化起了淡妝。出門的時候，她總會認真地挑選衣服，運動鞋也收到了鞋櫃裡，出門就穿高跟鞋。

　　老郭有點擔心，經過幾天的“偵察”，也並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老郭的妻子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做著平常所做的平常事。偶爾會找白玲聊會天，散散步。

　　“這就是精神面貌所產生的差異。當你選擇麻木的時候，就是在走一條自暴自棄的路。”白玲望著小河邊隨風依依擺的楊柳，幽幽地道，“其實，曾經有一段時光，我也像你一樣，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你的感受。”

　　老郭的妻子點點頭，道：“雖然我不知道將來如何，但是，至少我突然間明白了——做自己。雖然每個人都常說這句話，但其實，許多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具體該怎樣去做。”

　　白玲笑了：“是的。無非是一句話——努力做最好的自己，不要自暴自棄。上班也好，不上班也罷，並沒什麼不同。重要的是，你內心的狀態。”

　　白玲又道：“你跟你老公——怎麼樣了？”

　　老郭的妻子搖搖頭，道：“還那樣吧，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再能接受他了。即使我想去重新接受他，可是——身體不會說謊。”她低下頭，“我的身體好像很不喜歡跟他親近。”

　　白玲嘆口氣，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男人和女人這本經更難念。那你怎麼打算？”

　　“沒有打算。或許，生活中的許多事都是沒有答案的。當你習慣了一種生活，便很難有勇氣去打破它。也許——”老郭的妻子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在某一個時刻，你不去管它，它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