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東北遼西一個普通的小山村裡,我的父親是一名礦工,我的母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人。記得小時候常聽奶奶說我父親母親是那半封建社會自由戀愛的開拓者。
那時候,爺爺去逝早,奶奶年紀輕輕的守了寡,獨自一人含辛茹苦把我的父親和兩個年幼的叔叔及姑姑撫養成人。父親是家裡男丁老大,他十幾歲就跟著奶奶挑起了家裡的重擔,常常雞鳴而起,日出而作,星出而息,即使這樣,一家人也只能過著勉強餬口的日子。後來村裡開辦了學校,要強的奶奶還是把懂事的父親送去了讀書,聰明好強的父親也沒有讓奶奶失望,每年二級跳讀完了小學,那期間,我的母親也和我的父親在同一個年級,母親家的條件比較優越,她是家裡的長女,姥爺和舅舅又在縣城裡上班,但母親沒有嫌奶奶家窮,偏偏看上了品貌俱佳的父親(據說年輕時的父親很帥),偷偷的和父親好上了。這件事遭到了偏執保守姥爺的強烈反對,想盡辦法拆散他們,竟然想讓母親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當然那人條件比奶奶家好),倔強的母親最終沒有屈服姥爺的種種干涉,毅然決然地挾著一個布包走進了奶奶家的大門,從此和父親開始了風雨同舟甘苦與共的日子……
隨後幾年,相繼生下了我們姊妹六個,我排行老五,乳名敏兒,村裡的長者大多喜歡叫我小米兒,而那些比我小的發小弟妹們則叫我“五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在這熟悉的呼喚聲中長大,而那時奶奶卻老了,不能再下地幹活了。我的父親和母親人近中年,一大家子人的重擔都落在了他們身上。好在我的父親聰明能幹,什麼活兒都難不倒他,又在離家百里的礦上上班,每月都有幾十塊錢的收入,再加上母親善良豁達,吃苦耐勞,識大體顧大局,把家裡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條,日子雖不富有,我們姊妹倒也過上了同村人羨慕的吃穿不愁的生活。原本這樣平淡滿足的日子該平穩繼續,誰料我初二那年正月的一天,一場噩夢降臨,我的同胞手足——我那青春貌美,我那冰雪聰穎的姐姐不幸離世!驚聞噩耗,我第一次精神恍惚,猶如天塌地陷一般,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劫難,身心沉浸在這無比的悲痛中不能自拔,我病了!而我的父母更是痛不欲生,眼看著骨肉分離,陰陽相隔,承受著人間最大的不幸——白髮送黑髮人生離死別的致命打擊!他們撕心裂肺聲聲喚女的哭聲時時打破了那曾經一度充滿歡聲笑語的小院……許久許久,許是時光太久的流逝模糊了心碎的記憶?許是襁褓中外甥女哇哇的哭聲喚醒他們近乎麻木的心靈?許是姐姐在天之靈不忍直視那年邁的雙親飽受失女之痛,輪迴中把這乖巧的外甥女賜給了他們?使他們的臉上又重新鑄入了笑容,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常態……每每回家,又能看到那溫馨的一幕:母親摟著幼小的外甥女,盤坐在門外下坡的石頭上,用手慢慢梳捋著她的頭髮,嘴裡喃喃自語著:“看,你五姨回來了。”這熟悉的畫面,這親切的聲音至今令我難忘!可天意弄人,就在外甥女在我的父母呵護中長大成人,我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家,父母的心也剛剛平靜,不再為我們操勞而且重建家園時,母親卻病倒了,接連幾天暈迷不醒,我們望著病床上的母親,天天以淚洗面,千萬萬遍祈禱著母親平安醒來!也許是母親不忍撇下兒女獨自離去,也許上天眷顧母親的仁慈,暈迷幾天的母親終於掙脫了死神的手,重新站了起來。我們望著醒來的母親喜極而泣,日夜輪流陪護著母親。出院後,母親需要靜養,那段時間我們都忙著自家的事去了,只有我的父親一人負起了照顧母親的責任,每天早上為母親洗臉梳頭,然後燒火做飯,餵雞餵豬,還要飼候農田,忙的不可開交。由於父親的細心手巧,勤勞墾幹,母親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康復如初,康復後的母親和父親重又投入了建設家園中,為了幫助他們早日完工,我和姐妹哥哥不遺餘力,各自盡力幫忙。但最辛苦的還是我的父親,白天黑夜不停地忙碌著,常常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在一切峻工後,本來可以安享晚年了,可病魔卻無情降臨到他的身上,他和母親一樣住進了醫院,暈迷不醒,幸運的是他和母親一樣經過幾天的搶救,終於轉危為安,不幸的是他再也沒能像以前一樣精神抖擻,邁著矯健的大步向前走,而是留下了腦血栓後遺症,腳腳失靈。從那時起母親和柺杖就成了他的左右手,原本智慧的頭腦也萎縮了,他變得痴呆健忘,逢人便問人家家長裡短,而且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句話能問五六遍弄得人家尷尬離去。更有甚的是常常對我的母親爆粗口,以棍相向。我們批評他時,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默默注視我們不說話,等我們走後,他又忘了,依舊我行我素,我們這些兒女也拿他沒有辦法,只好勸母親躲著點,別跟他計較。我的母親原本性情剛烈,我的記憶裡,都是我的父親讓著母親,事事聽她的,從不跟她計較,也從沒罵過她。也許是為了給母親爭臉爭氣,不讓母親傷心後悔嫁給她,也許是對母親始終不渝的疼愛,也許是不讓同村的姥爺及族人看不起他,父親總是豁達大度讓著母親,自己處處爭強努力,把我家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沒想到得病後卻像變了一個人,像個傻氣的孩子,讓人無可奈何!儘管父親如此,母親還是選擇了包容理解忍耐,也許這就是這就他們攜手走過一生愛的見證吧。在父親病後期間,母親再次得了和父親一樣的病,只是心智未損,語言卻出現了障礙,所以父親無理欺負她時,她只能用默默流淌的眼淚,訴說著她的無耐……即使這樣,父親還是在得病六年後先母親而去,當時父親走的很突然,我和姐妹們都沒能在他臨終前見上一面,這給我們姐妹留下了深深的遺憾!然而最後悔自責的是還是我,我竟無知狹礙到了極點,父親臨走的上一次,我竟跟他計較了他的痴話,賭氣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就離開了家。這些年來,記不清多少次默默祈求過天堂裡的父親原諒女兒的不孝!記不清多少次被這悔恨折磨得疼痛不已!我知道這將是我此生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無奈,我只好把對父親的愧疚加倍補償給了母親。父親去逝後,我經常百忙中抽時間去陪母親,盡力做些買些她喜歡吃的穿的東西。然而每次回去時,她總是生氣地表示不該拿那些東西,我知道她是擔心我日子過的拮据,捨不得我為她花錢;每次到屋時,她都會挪動那年邁無力的腿腳,騰出熱炕頭,無數次地往炕裡推我,生怕我冷著涼著,隨後還要親自下地去找些鋪蓋來,蓋在我的腳上,披在我的身上,那溫情那溫暖是世間最無言的愛!這就是我慈愛的母親,她不僅關心著我們每一個兒女,就連村裡的乞丐,窮困潦倒的老弱病殘的鄉親,她也從不嫌棄,盡力賙濟幫助他們,每逢我們回家碰到時,也不能違揹她的心願都得替她把熱好的飯菜給送出去。記得年少的我懵懂幼稚時,常常幫母親這樣助人,心裡卻暗暗把母親比做“唐僧”。母親的仁愛無私,只為他人好不為自己利的為人卻沒能換來相應的回報,在她臨終前的兩年裡再次得上了重病,不知蒼天是有意絕情於她,還是想讓她壽終正寢,儘管我們姊妹傾囊所有,儘管我們這些兒女灑盡淚水,到處磕頭跪拜,乞求上蒼再賜母親一條生路,最終還是沒能讓母親減少病痛的折魔,還是沒能讓母親逃脫死神之門。最終還是在去年中秋節過後的第五天——農曆八月二十的晚上最後看了我們一眼,流下了最後一滴眼淚,帶著對親人的不捨和倦戀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從此與世長辭!從此我們失去了我們最愛的父親母親!這就是我們無私仁愛的母親和勤勞智慧的父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是他們用正直善良的言行教導我們永遠做一個好人;是他們用無私的愛溫暖了我們的人生!如果有神靈,我願用千遍萬遍的哲言乞求神靈保佑我天堂的父母,不再受到一絲生活的疾苦,病痛的折魔;如果有來生,我仍願乞求神靈:追隨他們的左右,讓他們還做我之驕傲自豪的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