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除夕年夜飯都是到爺爺奶奶家吃,父親有兄弟仨,幾戶人家聚一起,一張八仙桌都坐不下。大年三十早上,父親會催促我早點起床,陪他去菜市場採購食材,然後趕去奶奶家幫忙。奶奶雖然年紀大了耳朵又聾,腿腳也不利索,可她是個會忍痛的人,一般小痛她總裝作若無其事,免得我們擔心。叔叔見奶奶力不從心,主動接過了年夜飯主廚的擔子,但奶奶還是會操心地在一邊照看。
關於年的記憶,有一件事至今記憶猶新。那年父親從菜市場買了若干個羊頭回來,說要吃羊肉粥。清理羊頭可把大家忙得夠嗆。奶奶家是平房,屋前有一方空地,一家人每人端著一盆熱水,開始在冬日暖陽下清洗羊頭。處理羊頭要數拔羊毛最費勁,山羊鬍子最難拔。我和堂弟沒了耐性便會中途開小差,這時父親就會說我們半途而廢,喚我們回去繼續幹活。
印象中,爺爺健在的時候,年夜飯總會有一道紅燒蹄髈,那是爺爺的最愛。蹄髈要用前蹄,前蹄瘦肉多。蹄髈刮洗乾淨下水,撇去浮沫,加入鹽、糖、醬油、料酒、黃花菜、泡好的黑木耳等加蓋慢燉,端上桌時色澤紅亮,肉皮軟糯有彈性,滿滿的膠原蛋白。我和堂弟都只拿筷子挑下面的瘦肉吃,這時奶奶會拿來小刀,切下大塊瘦肉,往我們的碗裡放。爺爺不挑,肥肉瘦肉都能下得了口。大蹄髈一般要幾天才能吃完,自從爺爺走後,年夜飯上就很少見到這道菜了。
小時候,奶奶家的柴火灶是我和堂弟都爭著待的地方。大人在灶前燒菜做飯,我們在後面守護著燃燒的火焰不被熄滅,透過開關鼓風機和添減木柴控制火勢的大小,使鍋裡的食物生熟恰當。在灶口放幾個桔子烘熱,冬天吃起來不至於凍牙。
熊熊灶火 毛挺 攝
奶奶家的這口灶可以做出兩種城裡吃不到的食物——鑊焦和煨年糕。
每次燒好飯,與鍋底緊貼的一層飯粒會結焦成塊狀,盛起米飯,一個立體半圓的鑊焦就出現了。貼鍋底的鑊焦外側呈金黃色,內側撒幾粒鹽巴,香脆可口。這鑊焦也不是每次燒飯都能形成,跟火候大小,燒煮時間都有關係。
鑊焦 謝東宏 攝
還有一樣食物就是我愛的煨年糕。菜餚烹飪完畢,灶底會剩下一堆餘燼未滅的炭火。利用炭火餘熱,放幾條寧波年糕到帶火的灰裡,幾分鐘後就能吃了。擦去表面的灰,煨焦成黑色的地方用刀背颳去,此時年糕外殼微黃脆硬,散發著特有的香味,掰開兩截,裡面香糯潔白。我比較喜歡吃外殼,酥脆有嚼勁,而我父親牙口不好,就不太咬得動了。
煨年糕 毛挺 攝
煨年糕 謝東宏 攝
每年除夕,外面不時會有煙花炮仗聲響。我和堂弟也會跑出去看煙花,放炮仗。我們玩的那種炮仗跟火柴很像,有個引燃頭,點燃冒煙扔出去,幾秒後就會爆,威力還挺大的。天黑的時候,我們會用炮仗裡面的火藥,在地上做成引信,引信兩頭都放上炮仗,點燃後,地面上瞬間跳起星星點點的火花,伴著“呲呲”的聲響,我們便捂著耳朵躲在安全的地方等著“爆竹聲中一歲除”。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每年過年前,奶奶都會做一大盆酒釀。酒釀, 寧波方言叫“漿板”,“漿”又跟寧波話“漲”同音,取其財運高漲、福氣高漲的好寓意。過年待客,首先端出的點心就是水煮酒釀蛋,至元宵,酒釀又可以用來做酒釀湯圓。正月初七是我的生日,長大後,奶奶還會提前給我做酒釀蛋,當是給我過生日。
我老婆喜歡吃酒釀,結婚第二年帶她回家過年,和她一起體驗了一下酒釀的製作過程。首先,將大米淘洗過後,在水中浸泡片刻,倒入鍋中燒熟,注意控制加水量,這會影響飯粒的乾溼度,不宜太乾;然後,在燒飯空隙,把酒麴碾成粉末備用。等飯燒熟,出鍋放到竹簸箕上,攤開,等米飯降溫,先在上面撒上三分之一的酒麴粉,拌勻,期間不斷加入酒麴粉;最後,將拌入酒麴粉的米飯剷起,放入已撒好一層酒麴粉的臉盆中,用手壓實,中間掏一圓孔,再把剩下的酒麴撒在表面,按壓均勻,加蓋保溫,等中間圓孔中有水分滲出,就標誌著這個酒釀做成功了。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搭漿板 謝東宏 攝
對於年味,似乎長大以後一邊失去又一邊在尋找,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十載,我的孩子現在都會責怪我逛超市不給她買火腿腸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弟,再過幾個月,也要當爸爸了。時光如水,這是屬於我的“年的記憶”。新的一年,願家人健康幸福。
作者單位:浙江省迪安診斷技術集團股份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