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個陌生人對我說的話,會讓我一直銘記於心,並對我的生活與生命產生如此重大的影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生命中不得不提的貴人。
我與他的一段邂逅,發生在5年前的一家腫瘤醫院腸化科部門。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我們在醫院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20分鐘左右,但每當我遇到挫折沮喪的時候一想起他曾對我說過的話,我就像一下子被擰緊了發條,信心倍增,瞬間我就會產生力量鼓起勇氣去調整情緒驅散掉心中的陰影,因為他給了我一個夢想,那就是5年後,我也會有那麼一天。
5年前的6月份,我首先向單位領導請了長假,準備治療。當時還不忘提醒她,請儘量為我保密,不要讓不相關的人知道。生病對當時的我來說好像就是一件羞恥的事,藏著掖著嚴禁擴散,但現在,我會視它為一種上天給我的禮物,因為它要讓我變得更好,變得知道究竟更要什麼,更早懂得如何經營以後的生活。
由於瑪嘉烈醫院位於多倫多市中心,交通一向堵塞,雖然我們已經預留了很多時間,但還是勉勉強強在約定的時間趕到醫院門口。我先生說,你先去報到,我再去停車吧。的確,第一次看化療醫生就遲到,太不嚴肅對待了,我匆匆忙忙,慌里慌張地下了車,先生也一遛煙地駛向停車場。我根據醫院方位指示圖疾步趕到腸科部門。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壞事怕被人認出來一樣心情忐忑不安。六月的初夏,室內,我披散著長髮選擇戴了一項cap 配太陽眼鏡的裝扮,我不想看清別人,別人也不要看清我。偏偏哪壺水不開偏提哪壺,我的到來還是引起了幾個人的目光。我也覺得我自己是個不和諧的存在,我不應該屬於這裡。
走進等待室,看到有人用眼晴掃我,我也快速地掃了他們一遍。大多數病人們的年紀看上去真的可把他們劃入老頭老太的群裡,但他們沒有我印象中癌症病人骨瘦形銷的感覺,而且他們的神情悠然自在,不急不躁。有的在看報紙雜誌,有的只是靜靜地坐著。一點也感受不到在中國醫院的那種人山人海,人聲鼎沸,熱鬧喧譁的像菜市場的到處瀰漫著酒精味道的氣氛。這多多少少緩解了我的緊張低落情緒。
人還真多,我登記好後,找了個空位坐下。"今天天氣真熱",我旁邊坐著的六,七十歲老先生與我答上話來。他問我看的醫生是誰?原來我們看的是不同的醫生。老先生看來很面善也很友好。他告訴我,他住在旺市,怪不得他英語口音蠻中夾雜著濃郁的義大利口音。我來加多年,幾乎八九不離拾能根據口音分辨出他們來自什麼國家。他還告訴我,這是他第五年的病情跟蹤檢查,我心不在焉地與老人答著,聽著。因為我剛發現我的手機放在車裡了忘了帶出來,而我的先生又遲遲未來,他知道我的窘境後,主動提出讓我用他的電話聯絡我先生,我告訴他我打的是長途。不久,輪到他了,他就和我說了再見就進了他的醫生的辦公室。
不久我會合了我先生,然後約見好我的化療醫生,一個多小時後才走出辦公室,在電梯口又遇見了這個老先生,只見他走近我面前欣喜地對我說,剛才他的醫生對他說他以後再也不用去看他了。他進一步鄭重地說:"我在這裡等你,我只是想告訴你,5年後,你就是今天的我"。
老先生的這些話比我剛看了醫生的治療方案更管用,更慰藉。它就像一管靈丹妙藥一下子治癒了我對治療結果的焦慮和對未來的不可預測的恐懼,命運剛給我關了一扇門,老先生的話像給我打開了另一扇窗,我又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還等著我。
從和老先生分別的一剎那,我就換了心情,換了態度,我不能改變世界,但我能改變自己。我的夢想就是5年後,像老先生說的一樣,我會是他,我不用再看腫瘤醫生。
我的生活態度與方式改變了許多,以後再詳細敘述,這裡先說一下運動。這對喜歡運動的人來說,不是個問題。對我這個宅女,以前學生時代經常逃避厭惡體育的人卻是個挑戰。但我治療時做到每日上午,傍晚各走一小時。二年後上班,每日也千方百計擠出一小時快走。
每二週一次化療時,有一個藥是需要帶回家繼續注入十幾個小時才能完成的,這也沒妨礙我掛著藥水瓶在外面行走。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我不和身體健康的人比,我就想像那個老先生,他能扛過來,我就不能了,況且他說了,五年後,我就是他,他對我有信心,我也相信。
5年來,不管外面刮風下雪,總有一個女人像巜紅巖》裡的瘋老頭華子良那樣每天在街道上快走,什麼也阻擋不了她,因為她的腦海里總迴旋著一個老先生曾對她說過的話,她夢想5年後,她也會像老先生一樣重歸絢麗多彩的世界。
二年後,上班之前,我回了上海,見到了我想念已久的家人,吃到了我小時候的美食小點心,我的生活完全步入正軌。
二年以後,我就完全康復回去上班。在這個待我還不錯的公司裡,我其實就只上了一年多的班,我就像一陣風一片葉子輕輕地飄過來又飄過去,比較我上一個工作了差不多15年的公司,我是來無蹤去無影,以致於二年以後我康復回去,一個臺灣女同事認真的但聽上去絕對不像是開玩笑地對我說道,她以為我回家去生貝貝去了,我心裡暗自好笑,這女人人未老眼已花,有這麼大年齡新娘是可能的,可有這麼老的產婦可能嗎?但後來仔細想想,她說得也對,我涅槃重生了,這一切,我要感恩那些在我與生死較量中給我勇氣的人們。這位老先生是抹不去的有功之臣。
今年5,6月份如果身體檢查報告一切正常,它也將會是我完全結束身體健康程式。我很期望這一天的迅速來臨。我也想像這一天,如果有機緣,我也會碰到一個新病人,我要真真切切地上去對她(他)說:"今天是我5年復查最後一次看醫生,五年後,你就是今天的我。"
我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