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記憶中的老人似乎只有外婆。我有三個堂哥,加上從小沒有在我婆(奶奶)跟前長大,婆對我比較冷淡。我媽這邊是姐妹三個,親姐妹就我姨一個,姨媽是抱養別人的孩子,總聽我姨和我媽說我還有一個舅舅,是我外公過繼的不知道是村裡幾外公的兒子,但是這個兒子好吃懶做被外公趕出了家門,外公因此也被氣瞎了眼睛。
外婆是個苦命的女人,她老家是河南的,1942年的河南大饑荒迫使大量河南人逃荒到陝西,外婆和姨婆兩姐妹就是其中兩個小姑娘,當年只有十一二歲。外婆輾轉落腳到外公家,等於成了外公的童養媳,後來和外公成了家。我估計外婆結婚後不能生育,才因此過繼了一個外公兄弟的兒子,再收養了一個女兒。後來快三十歲了才有了我媽,過幾年又有了我姨。
我姨入贅上門女婿被留在了家裡。我媽和我姨分別有兩個女兒,似乎不像我婆家有孫子有孫女,所以不存在厚此薄彼。每年冬天,外婆就會來我家住一段時間,鎮上每年冬天都有很大的一個集市,有賣衣服的、賣小吃的,還有雜技和歌舞表演……這些外婆都不熱衷,她去集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聽秦腔,我一直不明白外婆一個河南人不但聽不出一點河南口音,而且比本地人更熱愛秦腔,不能不說外婆是個聰明的老太太,學什麼都又快又好。集會上有個很大的秦腔戲臺,下面的觀眾席是用磚墊著竹長板簡單搭成的,坐在上面看戲呢每次收五毛,站在邊上看不要錢。我外婆當然是個聰明無比的老太太,反應迅速,在痴迷看戲的過程中不忘看收費的走到哪裡開始收錢,她趕緊從座位上起來站在觀眾席外邊。成功的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看戲票錢,就這樣,外婆一分錢不花的看完了一個又一個冬天的秦腔。
我去集市幹嗎呢,我看不懂戲,每次偷偷鑽進戲臺後面看那些秦腔演員化妝,不厭其煩……每次外婆回去基本都會買兩樣東西,瓜子和甘蔗,我經常算她的賬,她每次去集市我媽會給她十塊錢,但她買的東西才不到五塊錢,剩下的肯定都悄悄存下了給她最寵溺的小孫女我表妹買東西吃了。
外婆非常瘦只有七十幾斤,窄窄的臉上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她有嚴重的氣管炎,一到天氣變冷就劇烈的咳嗽一晚上都睡不好,把頭埋在被子裡也抵制不了涼氣吸入肺裡逼迫出來的咳嗽。那時候沒有流行的碳爐子更沒有暖氣天然氣,要不然外婆肯定會長壽。後來,她也是因為肺病去世的。
在我們村裡的老頭老太太們總是打那種花花牌,我也看不懂,外婆把村裡老人的分分錢都贏了回來,可以說完全沒有對手,嚇得村裡錢緊的老太太不敢拿錢耍了,抓一把玉米豆定輸贏,外婆看沒了賭注也不跟他們玩了,不得不說相當狡猾。
我的小學離我們家有三四里路,每次我似乎都是被飢餓催著跑回來,每次外婆站在屋簷下老遠看見我的身影就馬上回去給我熱飯,我那時候長個子每次都是一整個的湯麵油饃,不喜歡吃玉米榛子,外婆就用我喜歡玉米榛鍋巴卷這炒洋芋絲和菜湯給我留著。還有她拿手的水煎包子,各類麵食,樣樣都比我媽做的好,我媽一般不給我做麻煩的水煎包子。就這麼吃著外婆做的飯我成了我們班的高個子女生,也胖了很多。
每年暑假我又會在外婆家住一陣子,外婆就很把我們姐妹幾個很好的利用起來,指派各種家務農活,每天早上一睜眼兩個人一組就抬水,把家裡的水缸水桶都裝滿。吃完早飯,又讓我們拉著架子車去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的拔草再把草用架子車拉回來餵羊,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頭羊每次都用犄角頂我,不讓我去必須從它跟前過的廁所。到下午天氣不熱了又去放羊,我是不敢拉那頭羊,跟在表姐表妹後面去玩水,那時候水渠經常流著水,我們就弄個破輪胎坐上面順水渠往下漂,表姐是個特別敏捷的假小子,她能快速地爬上很高的樹給楊弄上面的楊樹葉子吃。我每次爬個半截就趕緊下來了,爬上去不小心摔下來腿再斷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天和夏天,我們都上了中學,學業越來越多了,再沒有以前無憂無慮的童年。高二時候,外婆慢慢病重了,在醫院住了好一陣子又被拉回了家,先在我們家住了一段時間,飯也吃不了多少,被疼痛折磨地臉上早沒了笑容,再後來,她被拉回了自己家,去世了,享年七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