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很快樂也很痛苦。
快樂是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都很疼愛我;痛苦的是我沒有什麼玩伴。因為我的生活條件都優越於我的鄰居玩伴,所以我常常被孤立,那時候很苦惱,甚至痛苦,原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生於1976年春天,春天即百花盛開,燕子歸來,我爸爸是隊裡的赤腳醫生,算稍有點文化,他坐在桌子前認認真真替我取名:花太俗了,叫燕吧,五行缺水,燕字有四點水花,書名就叫玉燕,玉字貴氣。
我的記憶力有些超常,不是學習記憶力,而是會記得很小的時候的一些場景,比如我家的泥磚房是我出生8個月建的,但我仍記得建房子的工人在用大錘子錘壓地板時,笑說要吃大肥肉,他只喜歡吃大肥肉,那個年代有白米飯吃飽的也只有我們家了,得肥肉可是何等奢侈,但我爸爸仍然滿足了他。我在房間睡醒了,我奶奶跑進來抱我,這些場景我現在仍記得,我媽說那時候我還沒一歲,怎麼記的?我也迷惑。
坐在木製學步車裡,大哥拿著紅底白點小方巾引導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大哥穿著洗得發白的土布藍灰色中山裝,弓著背,不厭其煩的逗我,手裡搖著那塊小方巾。我後來問大哥還記得嗎?他說不記得了,我卻一直有印象。
小時候我有點恃寵而驕,常常仗著爸爸媽媽疼我而欺負倆個哥哥,比如不想和二哥玩了,便把他推下天井,還倒打一耙說二哥打我,我爸便不分青紅皂白罵二哥一頓,二哥也不敢辯解,我在爸媽面前乖巧得很。我的鞋子有一點點髒,便耍脾氣要大哥重洗,有時候大哥趁爸爸媽媽不在家便想教育我一下,把我的鞋丟到門外下坡外階梯處,我心裡是有點害怕的,乖乖想去撿的時候爸爸回來了,大哥的教育前功盡棄,因為我放開嗓子哭了,大哥捱罵了……
八十年代初,我家有一小賣鋪,十里八村只有我一家小賣鋪。
我爺爺很有生意頭腦,替藥材鋪收幹金銀花,何首烏藤,村民賣了錢便在我家小賣鋪買各種零食和豬肉,或米酒,那時候我爺爺會釀酒。
我常常有新衣裳穿,當鄰居小孩還在溫飽線上徘徊時,我卻吃成了小胖子,常常穿新衣裳上學的小胖子,我媽媽的眼光很俗也很喜慶,給我買的衣服全是紅色的,大紅底細黑線格子上衣,桃紅褲子;玫紅底小白花上衣,粉紅褲子;小金邊格子暗紅外套,大紅燈芯絨褲。
我想著法子融入她們,她們餓,我請她們到我家裡吃白米飯,可以玩一頓飯時間;把新衣服砸個洞,叫媽媽補上,穿上和她們一樣可神氣了;她們沒錢,去趕集,我請她們喝冰鎮汽水,兩分錢一大杯;去看電影,她們把我的錢拿去買票,卻對收票的人說我沒有票的,當時我身上又沒錢了,怕她們丟下我,從鄉里回到家要走三個小時的,當時我不顧一切的要闖進去和她們在一起,收票的兩個大叔用盡力氣攔我,我也用盡力氣往裡衝,兩邊力氣過大,我被憑空架了起來,我透過驚恐的淚水看見她們一雙雙冷漠又狡黠的雙眼,頓時大哭起來,嚇得收票大叔趕緊鬆手說:哭賴的進去看吧!
我進了簡陋的電影院,沒有跟隨她們坐在一塊,而是遠遠的站在看得見她們的角落,盯著她們,不知當場電影是什麼,只知道我不能被甩了晚上露宿街頭。
從那時候起,我收起我家的白米飯,吃剩了就大把大把地餵狗餵豬,狗對我特別忠誠,每天早上送我去上學,坐在路的拐彎處,晚上放學回來也坐在那裡等;
穿上我的新衣裳,不再請她們吃冰鎮汽水;放學後勤快地幫媽媽幹活,在爺爺收購金銀花時,幫忙看看裡面有沒有摻石頭,賣雜貨,餵豬,打掃衛生,學會了煮飯,自己洗一家人的衣服,晚上就看哥哥看剩下的小人書,紅樓夢,啞巴新娘,地道戰,雷鋒等各種內容的小連環畫。
長大一些繼續偷看哥哥借回來的書,哥哥不給看,說那是言情小說和武俠小說,會看壞女孩子。我就趁他們不在家時偷偷看,回來前又放回去。
那些言情小說武俠小說卻沒有讓我變壞,反而讓我長了一雙慧眼,從書中得到啟發,什麼樣的人值得信任,什麼樣的人需要防備。
我的童年大多數時間是被各種小人書和各種小說佔據的,而不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