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縣城來說,我們是第二代奮鬥者,而我們的父母,則是第一代奮鬥者。
剛到縣城時,他們只有一份臨時工作,沒有住房,只能租房生活,沒有歸屬感,只能算是些過客,而我的讀書身份是借讀生。在這種情況下,父母做好了隨時從縣城撤退回農村的決定。80年代初,他們回到村裡蓋了六間磚瓦房。房子蓋好後,我們一家人為了工作學習,繼續在城裡過著借住生活,直到媽媽從電錶廠下崗那年。
媽媽下崗後,生活變得捉襟見肘,房子也不能再住了,於是,一家人便回到了老家社城。在村裡,我家的條件還算不錯。房子是裡外套間,家裡的大衣櫃、沙發都是那個年代農村的稀罕物件兒。爸爸把我送到了村裡的小學讀書,說是回到村裡讀書,可我得到的教學質量一點兒也沒下降,那些年,村裡正好有幾個剛分配的師範生,管理嚴,水平高。記得有一次聽說雙峰水庫來了幾隻天鵝,老師還帶著我們去看,我們從社城步行浩浩蕩蕩走到雙峰水庫,見到有三隻天鵝在水庫上空飛翔,這,可能就是現在實踐活動的雛形吧。
我家在社城老家的房子共有六間,院子特別大,爸爸在院裡種滿了一排排整齊的、各式各樣的菜,又在屋子前的左右兩邊分別種了兩棵葡萄樹,到了夏天,兩棵葡萄樹就爬到架上連在了一起,在屋前形成了一片陰涼帶,我和妹妹就可以在下面吃飯,玩耍……每到七夕節那天,我們還會試著在葡萄架下聽織女的哭聲。後來房子雖然已經被賣掉了,但屬於我們的少年的記憶卻一直沒有散去,我們一家人在社城幸福生活的情景會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裡。
十幾年前回老家參加親戚婚禮,當時正值秋季,路過老宅,在徵得現任主人同意後,我們進去看了看。院子裡的結構大致還是原樣,只是房前的花牆已殘破,院子裡有些蕭瑟。和主人簡單寒暄了幾句,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家裡打擾太久,便開車匆匆離去。但後來在我的夢中,房子還是我家的,院子裡還是密密麻麻的蔬菜以及長長的葡萄架。
今年七月份,回村辦事時,我便有了再去看看老宅的想法,剛一到村口便看到了頗具社會主義新農村範兒的花卉產業示範基地,是啊,故鄉變得更好了。進了村裡,我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我們的老宅,輕輕推開門兒,連問了幾句“有人嗎?”,可能主人沒有在,只是跑出了一隻貓,衝出來接待我這個不速之客。我趕緊快速掃描了一下院子,現在,這院子已經和我記憶中的情景大相逕庭,沒有菜,沒有葡萄,院子也沒有那麼亮堂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幕情景,一股比“物似人非”更為複雜的酸楚頓時湧上心頭。不知在今後的夢中,故鄉的院子,還是那個幸福的樣子嗎?
如果說在社城的生活可以用美好來形容,那麼來到三角坪後才讓我認識了現實,領悟了人生。
在社城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媽媽認為城裡的條件會更好,於是我們一家人來到了縣城三角坪,租了一間房子住。然而,租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年後,父母東拼西湊了些錢在三角坪買了兩間房子。就這樣,搬家後,來我家的人還是都好奇:“買一回房子,怎麼才買兩間呀?”
我們在三角坪的房子右側是一條小巷,路面全是土,中間有一條人們倒泔水自然形成的水溝。在這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倒髒水時要把裡面的固體物撈出來,光能倒水,不然倒到溝裡會發臭。每到飯後,總能聽到有婆姨在大呼小叫:“誰家又把剩菜剩飯倒溝裡啦?”到了冬天,溝裡的水便凍成了冰,但是孩子們誰也不會在又髒又臭的冰面溜冰玩兒。那時,倒垃圾是我們姐妹倆每天的任務,提上垃圾走到巷子的盡頭,把垃圾往山坡上一倒,灰塵就馬上撲面而來,總能把人嗆得連連咳嗽。這裡的住戶都是些“老城關”,他們早已祖輩在這裡居住,根深葉茂,而我們,只是些外來者,難以融入他們的圈子,我們在這裡的生活,過得並不舒心。
於是,這些因素充分滋養了我內心深處一顆叫自強的種子,我認識到只有讀書可以改善生活,改變命運。於是便開始起早貪黑,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終於,在最後的中考考場上完成了我作為一名屌絲的逆襲,順利地考入了太行師範。
直到現在,這種把壓力化為動力的精神仍然一直陪伴著我,讓我從一次次的逆境中走出。
後來生活條件好了,父母有了更寬敞的房子,便搬離了三角坪。
最近,我又故地重遊,去三角坪轉了轉。從迎春大街拐進城壕溝口,一切似乎沒有變樣,但漸漸往裡走,便能看見頭頂頗具氣勢的供熱管道,它們在向人們展示著這裡的日新月異的變遷。雖然同在一個縣城,看到這些,我竟有了近鄉情更怯的感覺。現在,這裡的生活廢水已全部流入地下管道,小巷裡都鋪著花磚,看上去十分整潔。當初又亂又髒的垃圾場,已變成了一中的現代化操場,高一的孩子們正在熱火朝天的軍訓。
時代在發展,現在的孩子們,過上了我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但物質的豐盈並不意味著生活的富足。但願,我們能把自強不息,愈挫愈勇的精神一代代傳下去,讓平凡的人生過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