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來沒想過，生活單調的我有一天會和警察、婦聯、居委會、律師、法院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因為一個不光彩的事。

2019年5月8日，凌晨兩點多，女兒貝貝突然哭醒，我迷迷糊糊地開燈，抱她下床放小馬桶拉完尿，然後抱上床，給她蓋好被子，說了句：貝貝，自己乖乖睡哈，媽媽好睏。

但這晚註定不太平。小傢伙在被窩裡扭來扭去，一腳把被子蹬掉，我實在是太困了，給她蓋好被子後，兇狠狠地吼了句：張小貝，乖乖睡覺，媽媽真的很困了。

兇完我就後悔了，才1歲8個月的孩子，哪裡懂什麼叫做“乖”。

果然，“哇，哇，哇！”。這哭聲在寂靜的夜晚，猶如一聲響雷，把另一個男人吵醒了。

張凱那討人厭的臉，皺了下眉，轉個身，一如既往地遮蔽了孩子的哭聲，睡了。

孩子還在哼哼唧唧的哭著，我認命地坐起來，抱著她輕聲哄著，耐著性子，祈禱小傢伙趕緊睡。

累一天了，不，應該說累一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每天都睡不夠，最渴望的事就是一覺自然醒。

白天上班，下班就伺候孩子吃喝拉撒玩，然後在孩子睡後收拾亂糟糟的屋子，再洗洗衣服拖拖地，忙完常常就是凌晨了。

我每天就像個陀螺忙個不停，而張凱就像個盲人視而不見，偶爾跟他稍微說幾句，換來的也是他冷著臉說：這是你自找的。

幾個月前，婆婆被張凱送回了老家，留下一句：你這麼有本事，那你就自己帶，似乎貝貝只是我一個人的女兒。

因為和婆婆育兒方式上很多不一樣的衝突，和婆婆三天兩頭髮生爭吵，吵後我是黯然神傷再自行消化，婆婆則和她兒子添油加醋，說兒媳作為一個後輩居然不尊老，她一個老人過來帶孩子受累還被兒媳說三道四。

不久，張凱煩了，就讓婆婆回去了。家裡成了張凱的旅館，三五天回來一次，回來也是三更半夜，第二天我上班了，他繼續呼呼大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

而我不敢也不想辭去工作，只能把孩子送去早教。上班送，下班接，妥妥的喪偶式育兒。

02

想到這些我就氣憤，狠狠踢了那個睡得打呼嚕的男人，吼了句：你起來哄下孩子，我也困了，我也要睡覺！你上班，我也上班，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憑什麼總是我在帶。

暴力發生得有點突然。

張凱就像個沉睡的獅子，被吵醒後突然暴躁了，他一手抓起我的頭髮，一手握拳錘擊我的腦袋，那一刻，天旋地轉，我害怕極了，也憤怒極了。

我瘋了一般，使勁用腳踢他，嚎著：你打我，你又打我......

拳頭如石頭般落下，我像個瘋子一樣想著怎麼反擊回去，突然聽到孩子驚恐的哭聲，直達砰砰跳的心臟，我趕緊轉頭抱起孩子，縮到角落。

我忽然很後怕，萬一張凱失去理智傷了孩子怎麼辦，我使勁抱著孩子，想把她揉進身體裡，再瞪大眼睛直盯著張凱，大有一種：你要敢傷孩子分毫，我定跟你拼命。

還好，張凱並沒有失去理智，停了手，卻振振有詞地說：你自找的，我累一天了，回來睡個覺都不得安生。

看著他一副你活該被打得正氣凜然的臉，我冷笑了聲，身體還在顫抖，孩子還在哭，我摸索著找到手機，一邊看著他的動靜，一邊果斷按下110。

這是第2次被家暴，距離上次還不到兩個月。上次一氣之下，我回了孃家待了半個多月，被張凱哄回來。

“老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對你動半根手指頭”，這句他指天發誓的話還言猶在耳，果真是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別信男人那張嘴。

警察過來後，張凱一點都不慌張，反倒氣憤地細數著我的種種不是：對婆婆不敬，逼老人回家，那就該管好孩子，管不好孩子那是我無能，而吵到他睡覺，是我有錯在先，而他動手只是一時衝動。

看著一個大男人像個娘們一樣的告狀，我既氣憤又著急，深怕警察信了他的胡說八道，於是也細數著這個男人種種不作為。

其中一個民警說：一般來說，對於有小孩的家庭，是勸和不勸離的，但我們這種打完還吵得這麼厲害的也是少見。他建議我去找婦聯，說是婦聯那邊處理這樣的案例會更有經驗。

之後，警察把張凱帶離，以防暴力的再次發生。

小貝因為受到了驚嚇，我抱著她睡，一夜無眠，想著自己還有沒有必要繼續隱忍下去。

03

幾乎每個累極躺下的深夜，都想離婚離開這個滿是爭吵和不被理解的家，卻又每次看到孩子可愛的睡臉，又覺得為了孩子，還是忍一忍吧。

小貝是個可憐的孩子，出生15天就進了NICU（新生兒重症監護室），被確診是腦膜炎。

每天15分鐘的探視，看著小小的身子插滿管子，眼底下黑黑的眼圈，對這個孩子有著無盡的歉疚，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照顧得不夠仔細，才讓孩子遭這麼大得罪。

這麼小的孩子，本該是抱在懷中細心呵護，卻在保溫箱一住就是53天，那時每天的想法就是真想抱抱這個可憐的孩子啊。

住院的最後一次檢查，我的心又揪了起來。因為核磁共振檢查顯示：小貝存在腦實質的損傷，右側額葉有一小塊的腦實質被細菌吃沒了。

醫生說：小貝的後遺症有可能會出現運動失調：如走路有問題，情感失調：如情緒不穩定，或者智力低下等，這些都有可能發生，但孩子還小，只有到孩子5歲後，才知道這個腦損傷對她的影響有哪些。

正因為這個未知，我對孩子的每一個成長都特別緊張，每一個大運動、精細運動一旦落後一個月的標準，我都會帶她去做評估，因為越早發現問題，及時干預的話，康復的效果會越好。

也因為對孩子緊張，所以我才反對婆婆用她那老一套的方式帶孩子，堅持要求她按照我從書上看的方式帶孩子。

換來的是婆婆的不以為然，和對我的反感，婆媳矛盾的衝突下帶來的是夫妻矛盾也不斷，以及張凱藉著創業沒錢，完全不管家裡的支出。

我只能一邊工作掙錢養家，一邊儘量自己照顧孩子。

姐姐看我這麼累，婆家又不理解，丈夫也不幫忙，都給我添堵，勸我這樣的家要來幹嗎，離了算了。

我很想，卻又擔心萬一孩子出現後遺症，有個父親保護她總歸是好的。

至少，張凱有時間在家還是喜歡陪貝貝玩，而貝貝就是傳說中的‘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她很親張凱。

貝貝長得很像張凱，而且笑起來特別可愛，張凱對這個女兒也很喜歡。我想，為了孩子有個父親，能忍則忍吧。

04

只是，發生家暴後，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忍，這個忍耐對孩子是好還是不好。

家暴不是個光彩的事，我不好跟朋友說，也不想讓家人擔心。天亮後，我決定還是去找婦聯諮詢下。

見到婦聯的劉主任，我把這一年多婚姻生活的煩心事跟劉主任毫無保留地說了，我想讓一個專業的客觀者，給我指一條明路。

劉主任給我講了很多家暴的案例，我聽得膽戰心驚，甚至覺得張凱是不是還算是個好人，至少沒有把我打到爬不起來或者缺胳膊少腿的那種，或者我該慶幸孩子的哭聲，讓張凱的理智回爐。

可是，下次呢？都說出軌和家暴只有0和無數次，而我並不想活在暴力下，我可以努力工作掙錢養家，也可以繼續累點帶孩子打理家務。

如果沒有孩子，我肯定不帶一絲猶豫把婚離了。

劉主任給我出了兩個方案：一是如果我不想離婚，那麼她們會給張凱打電話，給他做思想工作，同時給他普法，家暴是違法的，以期他能悔改，但誰也無法擔保張凱能不能改。

二是如果我決定離婚，她們會給我介紹好律師。

我還是有點糾結。

有了孩子，真沒有隨心所欲的自由，生怕自己的決定，讓孩子日後怨恨我讓她沒有了父親。

我想，如果張凱能保證不會再發生暴力事件，就再忍忍吧，再忍兩三年，等到孩子5歲時，如果沒什麼大的後遺症，這婚就離了。

這一年多的爭吵，曾經的感情早沒了，夫妻生活好像大半年還是一年都沒有過了，這日子是熬一天過一天。有時我都在想，也許張凱也早就想離婚，只是都礙於孩子罷了。

05

張凱連續3天沒有回家，也沒有一個電話，一如以往。而我則有了心理陰影，每晚把客廳門反鎖，房門也反鎖，害怕張凱突然回來。

直到第四晚，十點四十多分，我正哄貝貝睡，聽得有開鎖的聲音，是張凱回來了。

渾身一緊，想起那晚被暴揍的場景，歷歷在目，我才發現我對張凱居然有了恐懼之心，我害怕見他。

張凱打不開門，敲門聲越來越大，怕吵到鄰居，我還是抱著孩子，深吸一口氣把門開啟。

然後儘量用平緩的語氣說：你去外面住一段時間吧，我們分開冷靜一段時間，想想這段婚姻要不要繼續，怎麼繼續。

這話又刺激到張凱了，他梗著脖子，瞪著我， 嘶吼著：你什麼意思，想離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難怪之前逼走我媽，現在又想逼我走是不是。

貝貝抖了下，而我也害怕張凱又失去理智，抱緊孩子快步往房間走，誰知張凱一把扯住我。

這一動作，嚇得貝貝驚恐大哭，兩隻小手僵直地抱著我的脖子，驚叫著：媽媽！媽媽！這一聲聲驚恐的呼喚，碩大的淚珠滑落臉龐，而我緊緊抱著孩子，哭著吶喊，你出去啊，又想在孩子面前打我嗎？！

張凱悻悻然離開。

這一晚，貝貝依然一放下床就驚醒，然後哭著要抱。我覺得不對勁，就把孩子的情況跟她早教中心的心理諮詢師聊了下，才知道我錯了。

我以為貝貝這麼小，不記事。原來那晚的暴力也印在孩子的腦裡，平時看不出來，但今晚張凱一個拉扯的動作，觸發了孩子的記憶，所以才哭得那麼驚恐，她跟我一樣，會怕啊。

父母經常爭吵、打鬧對孩子的成長也是影響很大，會讓孩子性格變得怯懦，或者日後不善人際交往，更甚者會影響她日後的擇偶觀。

原來，父母的婚姻狀態影響著孩子的未來，我的隱忍是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但如果這個隱忍對孩子成才無益，那就沒必要維持了。

我決定結束這段爭吵不斷毫無幸福可言的婚姻。

我以為張凱會同意，畢竟孩子我帶我養，撫養費他愛給不給，而他想來看孩子就來，我不阻止。這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解除兩人的法律關係而已。

然而，張凱不同意離婚。

06

一旦決定了離婚，我是一定會離的。

就如，當初嫁給他，家人曾反對過，我還是執意裸婚嫁了。

從小，只要我下定決心的事，百頭牛都拉不回來，誰勸都沒用，而離婚，孃家人都十分支援。

協商離婚不成，那就起訴離婚。

婦聯給我介紹了一個擅長打離婚官司的律師，沒有夫妻共同財產需要處理，至於張凱的債務我也不清楚，我唯一的訴求就是要女兒的撫養權，這個案子還算是比較簡單。

這期間，張凱都是一副我不同意離婚，你奈何不了我的樣子。他依然忙他的事業，偶爾有空回來逗弄下孩子，然後輕飄飄來一句：你撤訴吧，我不同意離婚，你是離不了的。

張凱有個三叔是他老家縣城法院的一把手，擔心在那裡起訴，他三叔會幫他，畢竟這種沒有特別大的過錯方，第一次不判離很正常，而我希望一次起訴就能離。

於是，就讓律師在我們的居住地所屬的法院起訴的，理由是：夫妻感情破裂，核心證據是：家暴。

起訴後，有調解員打來電話調解，說張凱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動手打我，孩子那麼小，他不想離婚。

我呵呵了，張凱在我面前可從來沒有認錯，甚至說：打你本就是你吵到我睡覺在先，以後你不吵我也就不會打。

拒絕調解後，等待了近兩個月才開庭。

張凱在法庭也是堅持不離，說他還是愛我愛孩子愛這個家的，以後他會改。

第二天，律師就跟我說：他跟法官聊了，第一次很大可能不判離，半年後第二次起訴判離的可能性會很大。

07

得知訊息後，雖然是意料之中，卻還是難掩失望，一旦決定要離婚，曾經那些心累的過往，無一不在提醒我：快點結束這段不幸的婚姻。

正心煩著要離又離不成，日後怎麼面對張凱，怎麼和期盼已久的孃家人說：離不了。

真是煩心事都堆一塊了，平時我都不願意讓婆婆帶孩子，又怎麼捨得讓孩子一個人去婆婆那裡。更何況，這個時期把孩子帶回老家，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萬一他們把孩子強留在老家，我能怎麼辦呢。

先是說婆婆各種育兒方式的不好，把那些曾經不屑的陳年爛穀子的事都翻出來，就是為了告訴張凱，我是不會同意他把孩子帶回老家的。

果不其然，張凱生氣了，說他是貝貝的父親，想帶孩子去哪不用我同意。

我冷笑一聲，再把他平時不顧家不養孩子沒錢沒本事的事捅出來，什麼話戳他心窩子就說什麼，把他那自以為是的一家之主的尊嚴，用我能想到地最惡劣的語言挑明瞭說。

張凱反擊了，說娶我這種潑婦是他家門不幸，早離早好。

嗯，從不同的角度都表達得很清楚，他有很強烈離婚的意願。

第二天，把他同意離婚的聊天記錄交到法官那裡。判決書未下，但有了這個鐵證，判離就不成問題了，果然隔天法官召集雙方坐下談撫養權的事。

撫養權我從來都不擔心，孩子不足2週歲又是個女孩，平時也是我帶為主，且我有工作收入穩定，撫養權穩穩地在我這個當媽的手上。

這一切，都感謝婆婆在關鍵期唆使張凱把孩子帶回老家，而張凱對他媽說的話又言聽計從。這母子倆是想向我宣示：孩子是他家的，我敢動離婚的念頭，他們就要讓我母女分離。

你想拿捏我的軟肋，我又何嘗不知道你的痛處。

張凱這一激就怒，一怒就口出惡言狂言的性子，我深知肚明，平時很反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讓他發揚光大，為我所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