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會隱藏的人。
小時候,和小夥伴們一塊玩躲貓貓,我總是被最後發現的那一個;初中那會,我隱藏起自己私下的努力,成功地給同學們留下“他腦瓜賊靈”的印象;等上了高中,內心裡明明有著喜歡的人兒,卻總裝成對女生不感冒的樣子,我被起了“戀愛絕緣體”的外號;大學畢業季,在她說出我們分手吧這幾個字時,我面無表情扭頭就走,導致後來的幾次同學聚會她總是問我當年有沒有真正愛過她。
我又猛吸了一口煙,微弱的火光在皎潔的月光下瞬間變得通紅,就像羸弱的蚊子在吸了一口鮮血後瞬間滿血復活一樣。我慢悠悠地撥出這種能夠減輕男人壓力的氣體,朝著遠處昏黃光亮的方向,那裡是一桌廝殺正酣的象棋,旁邊觀戰的人指指點點,完全不遵守觀棋不語的基本規則。
雖說初秋的天氣還是很燥熱,可畢竟此時月色已濃、露水已溼,清風吹得我有些頭痛,我趕緊又點燃了一支香菸。
孩子5歲了,一家三口擠在40平米的一室一廳裡,最近老婆一直提要換套房子的想法,我嘴上說著好啊好啊地奉承的話,心裡卻計算著需要籌措的天文數字。試想,一個普通上班族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活下去會是怎樣的艱難,更何況此時此刻他名下還揹著不少的債務。
剛和她在一起那會兒,我發誓要給她美好的未來,又剛好手裡有些小錢,就和朋友一塊投了個P to P 的高收益專案,還別說前兩個月收益是挺不錯,只是後來被同行惡意投訴直接暴雷了,錢全搭進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依然沒有跟她提過一個字,我一直覺得把事情隱藏在心底是一個男人足夠成熟的標誌。
周圍的蟬鳴越來越起勁兒,只是口號聲毫無章法可言,在我看來像極了鐵皮與鐵皮之間的摩擦。
我的頭比剛才更疼了,不知是被嘈雜的聲音擾亂的煩躁所致,還是夜晚徐來的清風持續作用的結果,反正比剛才更疼了。我丟掉第二支菸的菸蒂,然後又掏出一根點上,彷彿此時只有煙氣裡的尼古丁才能緩解我的頭疼似的。
我大口大口地吸著煙,氤氳的白色氣體在我身上縈繞,也許蚊子都覺得嗆得慌了吧,一晚上就剛下樓那會兒被叮咬了一個包。煙氣在我身上聚集、沉澱,最後竟幻化為一道密不透風的牆。我此時又宛如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鎧甲,我吸得越厲害,鎧甲越厚重,漸漸地竟把我自己完全包裹了起來:我在別人眼裡應該已經隱身不見了,留存的僅是一團散不開的迷霧而已。
手機鈴響了,是老婆打來電話叫我趕緊回去,孩子已經睡下了。
我看了看時間,此時彩票店應該還沒關門,我緩慢走向經常去的那家福彩中心。我是那的常客,每次都是機打,一注兩倍,這些年就中過一次十塊錢的獎。不過我依然堅持買,花個幾塊錢買一個成為富翁的機會,我覺得很划算。
至於買彩票的事情,我都是偷偷進行,沒讓老婆知道,覺得沒有必要,不過中了大獎我會告訴她的。
走回家的路上,晚風稍微有些緊了,像是在敦促我快點回家,小區超市的象棋桌也已經收拾起來了,沿著小區主幹道繼續走,竟越發有種走向洞穴深處的感覺。
此時小區的蟬鳴隨著樹枝的搖曳越發悠揚,丟棄的菸蒂也在疾風裡四處遊蕩,我加緊步伐,消失在了濃濃的深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