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知道,如果我和思特里克蘭德說要跟他出走時,他準能不懷好氣地回我一句:“去見鬼吧”。
這太平常了,當他餓得在牆邊打盹時,你和他說一句“你好,來點吃的嗎?”他一定會罵你一句,要是他生病了,你出錢出力地照顧他,說不定還他能害得你家庭破散,一句話,思特里克蘭德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
我第一次讀《月亮與六便士》是在大學,在宿舍鋪著藍白格子的床上,我想,他真的好有勇氣,也不可思議,真的能做到這一切。思特里克蘭德決心拋棄妻子孩子去巴黎就是突然的事,在日復一日循規蹈矩的日子裡,思特里克蘭德突然被一頭猛獸控制了身體和心靈,隨即帶了一點錢就去巴黎了。他的妻子以及所有人都懷疑是哪個女人迷惑了他的心智,把他誘拐到了巴黎,思特里克蘭德輕蔑的哈哈大笑起來:“愛情,他們就知道愛情。”沒錯,“我要畫畫。”
此刻我的身體還困頓在城市辦公室格子間的狹小裡,但是我的心已經跟著思特里克蘭德來到了巴黎街頭破爛的小樓,在又悶又暗的的房間裡,一股汙濁的黴味攪動著我的嗅覺,思特里克蘭德坐在一堆髒衣服的旁邊,在極致專心的畫畫,他時而露出創作的喜悅笑容,時而又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或許他不願意肯和我講話,但如果說起畫畫這件事,我又能感覺到他語音裡流露出的熱誠和不受控制般的力量。
說實在的,像我這樣世俗的人,我應該看不懂思特里克蘭德的畫,除了施特略夫和布呂諾船長,誰又能看得懂呢?這是一幅稱不上美的畫,從它的著色和線條上,你只能感受到一種迸發的熱情和原始的肉慾,不能用語言來描述他想表達的想法,只有心底一股湧動上來的情感替思特里克蘭德說出了他想說的,不過思特里克蘭德想說什麼就見仁見智了,說不定他只是想痛罵一頓,總之這根本不是一幅能用理性欣賞得來的畫。
不過這依然不是思特里克蘭德最好的狀態,直到我的靈魂跟著思特里克蘭德又窮又餓的來到了塔希提島上,這裡美麗又原始的熱情,乾淨又潔白,火焰般的建築物和蔚藍的天空衝撞在一起,激盪出神清氣爽的空氣,顯示出鮮豔的色彩。這裡歡聲笑語,居民粗野而又和氣,不像在巴黎,這裡沒有人再覺得思特里克蘭德是個怪人,而且自從遇到愛塔(思特里克蘭德到塔希提後遇到的妻子)後,他舒展的很多,時常去山裡遊蕩,去河邊洗澡,坐在海邊眺望鹹水湖,去礁石上釣魚,他自由的畫畫,愛塔是思特里克蘭德的模特,我很開心看到思特里克蘭德這麼舒展的樣子,自從困在這一平米的小格子間後,我的靈魂也從未如此舒展過,異國的風情令我心曠神怡,這裡有鄉村的寧靜和單純,也有思特里克蘭德的熱情,我為思特里克蘭德找到了心靈的故鄉而激動不已,彷彿這片島嶼也是我曾苦苦追尋的一樣,或許,塔希提也是我夢中的精神島嶼。
思特里克蘭德總是能讓人感同身受,這跟他出走的這一週時間裡,我跟著思特里克蘭德捱餓受困,他受的那些苦我一點沒少受,我也很想罵他一句:“為什麼不能選個舒服的椅子坐會?”可他偏偏偏坐硬板凳,世俗的享受他一點不追求,可是當他沉靜在創作的自由裡,我又覺得受的那些苦一文不值,尤其是最後他的畫被認可,思特里克蘭德成為了著名的畫家,他這後半生所做的一切不可思議的事便容易接受了,尤其是當你問我想要月亮還是六便士的時候,我的答案變得更堅定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也會擁有思特里克蘭德的勇氣,去尋找自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