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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鄉書院

多年來,在我心底潛藏著一個夢一樣的地方,我一直把它當成故鄉。但是,故鄉沒有我的任何親人,我和我的父母並不是在那出生,我們匆匆離別後,從此,它成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那時候,太陽落山很晚,日子過的很慢。我目睹了很多故事,絕大部分被時光的濾網過濾掉了,留下的只是模糊、支離的影像。

這些影像在我腦海裡無數次重現和放大,我努力去搜尋,希望它呈現出更清晰的畫面,發現我忽略掉的細節,可惜最終得到的也只有這些。我把所有零碎的記憶一點點拼接,像用碎布補過的舊衣服,記憶的底色中,儘管只有黑、藍、灰三種單調的色彩,但在我的眼裡,確是一幅斑駁多姿的畫面,曾經炫目了我的童年。

黑龍江省西部的平原上,一個叫做訥謨爾的小火車站,距離它十幾裡外有個部隊農場,還有一個村莊。農場是從軍多年的父親轉業前的最後一站,我們在那兒生活了三年多。

農場和村子中間隔了一條道,我是部隊的孩子,是村學校的學生。1978年,我剛滿6週歲就走進了學校,由於是計劃外的生員,學校並沒有預留我的教材。於是,父親就按照課本的樣式親自手繪兩本教材。不久,學校把新書發到了我的手上,這時我才覺得自己是個學生。

我每天挎著軍用書包和部隊的孩子們結伴上學。上學的路有兩條,多數時候我們穿過部隊大院,走一段平坦的沙石路。有時也會從部隊的西邊迂迴去學校。這條路並不好走,其實根本沒有路,是好大一片地,我踩著一行行隆起的田壟,向著快樂的方向出發。

學校有多少老師、多少學生,有幾間教室,我全然沒有記憶,但是,楊校長和教我的兩個年輕老師我還有印象。楊校長的頭髮向後梳著,儒雅和善,身上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女老師姓賈,我一直覺得她是一名好老師,可惜課上的情形一點都沒儲存下來。只記得有一次在部隊院內的路上遇見了她和另外一人,我還很靦腆的和她打招呼。而那位不知道姓名的男老師在課堂上背對著我們,卻拿著一個小圓鏡子偷偷觀察學生們的一舉一動,他在鏡子裡搞笑的表情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中。

發生在課堂上的故事永遠沒有課下有趣。學校就在村旁,我和同學有時會走進村子,看從一間間泥草房的屋簷下飛進飛出的燕子。一同學很認真的告訴大家,不要去傷害燕子,否則眼睛會瞎的。其中有個同學不信,偏用彈弓不停地射向燕子,幾天後,他的眼睛現出了紅血絲。我們都說這是打燕子該有的後果,那個同學從此再沒有將彈弓瞄向燕子。

關於學校,只有這些記憶,沒有課堂上的學習,沒有回家後的寫作業。在全家搬到饒河以後,常聽母親在新鄰居面前,說我上一年級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作業寫完,然後再出去玩。儘管都忘了,但我多年堅持的學習習慣,讓我相信是在那時打下的基礎。

相比學校,對部隊的記憶要豐富一些。部隊是一溜兒平房,前面的院子裡有宣傳欄,有綠樹和鮮花。後面是很大的晾曬糧食的場院,西面兩排紅磚瓦房供部隊家屬居住,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十幾個家庭生活在一個大院,不同口音的人相處的融融洽洽。

我的家住在前排磚房的最西頭,隔壁鄰居家有一對朝鮮族姐妹,妹妹李金愛和我同學,個頭明顯高出我許多,她家的臥室和廚房帶有典型的朝鮮族特色。她的父親和我父親是同年轉業,如果沒有記錯,一家人應該回到了朝鮮族人口較多的哈爾濱五常市。這排長長的房子中間是一家姓張的四川籍軍官,三個孩子長的很壯實,排行第二的張明麗是我的同學,至今我家裡還儲存著一張他們的全家福。我猜想,大概兩家關係還不錯,也許她的家中會有我家的一張照片吧。

後一排房子住著部隊的彭政委、石場長以及其他人家。彭政委的小兒子是孩子王,手裡從不離彈弓,大家總圍著他轉。我們常跟在他屁股後面,看他在糧食豐盈的糧囤那邊打鳥。後來,他的父親轉業到江西省樂平縣,任縣人大主任。八十年代後期,給我父親寄來一封信,裡面還提到我的名字,問起我的學習。這排房子最東邊是馮海東的家,他的父親也是一名團職幹部。他有個姐姐,好象還有個哥哥。我倆的年齡和個頭相仿,平時總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成了好朋友。後來他的母親病逝,小小的年紀遭此家庭變故,我聽到訊息很為他難過一番。

那年夏天的一箇中午,一齊放學回家的九個孩子,在部隊院內的花壇裡,留下了一張寶貴的照片。拍照的是一名部隊軍官,他兩歲多的兒子站在我和馮海東的中間,和這群哥哥姐姐們以及搖曳的丁香花燦爛地笑著,不久,九個孩子以及其他的小夥伴們在經過短暫幾年的相處後,又跟隨著父母奔向四方,此後再無音訊。

在部隊生活的日子裡,我認識了野外一種叫塔頭的植物,在被驚起的野鴨子藏身之處,撿拾一枚枚鴨蛋;體驗了冬天用舌頭去舔鐵皮,生生撕開的火辣辣感受;見到站滿大院的人們,觀看周總理去世的記錄片時齊聲慟哭的震撼場景。曾經跟隨著母親同部隊家屬們坐在帶蓬的軍車裡,去德都縣的五大連池欣賞火山岩石;也曾經在去往北安縣的路上,看到不斷延伸的水泥路面,居然在陽光的照射下像鏡子閃閃發亮;也曾在一群士兵的圍觀起鬨聲中,我和馮海東一身泥土,摟抱在一起摔跤的場面;也曾在露天場地觀看電影《暴風驟雨》,記住了反面角色韓老六和他標誌性的老頭帽,以及我被父親強迫戴上老頭帽哭著去上學。

我問過兒子他六七歲時發生的事情,他搖搖頭一臉茫然。有些人和事一旦散失了,就永遠找不回來。在我零星的記憶中,唯獨沒有聽見軍號聲響起。生活在部隊大院,每天幾次嘹亮的軍號,我竟然毫無印象,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甚至有些不可原諒。

有時越是回憶,就越迷茫,越失落。我時常在夢裡回到了家,這個家是我遷到饒河之後的那棟老房子。那個遙遠的家,也許太過飄渺,讓我在夢境裡很難尋找。我擔心隨著時間的流逝和記憶的衰退,這些少的可憐的記憶從我大腦中流失。一個沒有故鄉記憶的人,將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我和故鄉隔著重重山嶽、條條江河,它位於嫩江之畔,我在完達山麓、烏蘇里江之濱。九十年代中期,我一度產生了回去看看的念頭,如果當時去了,一定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些人和物。但是現在,我卻沒有了信心,國家四十多年的快速發展,每個角落也都是一場鉅變。

不知道曾經的小夥伴們,如今身在何方,你們現在生活的還好吧,是不是也會時常懷念一下當年部隊的生活,我們共同的往事,偶爾唸叨幾個人的名字,會不會有我?

作者簡介王鐵兵,1972年出生,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饒河縣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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