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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對於一個社恐來說,真的是一件令人心煩的節日。

那時候過年,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初一早上“拜節”。

這是村裡的大事情。按我們這裡的風俗,早上起床,放了鞭炮,吃了餃子,第一件事就是“拜節”了。所謂“拜節”就是到村子裡,挨家挨戶地給長輩磕頭。

出了門,起得早的,已經三三兩兩出來了。遇到同輩的,問候一聲“年過得好”,然後同輩的,就可以相約一起“拜節”。

人多,膽就壯點。大家挨著一家一家進去,這家有爺爺奶奶的輩兒的,就磕四個頭,磕一個頭,叫聲“爺爺”再磕一個頭,叫聲“奶奶”,再磕一個頭,叫“叔叔”或“伯伯”,最後給嬸嬸磕頭。叫到的長輩,要應一聲,然後說“我娃不磕頭。”然後,長輩們給發只煙,寒暄兩句。碰都一年到頭都在外面上學的,還問候一下現在在哪裡上學呀之類的話題。

那時候頭疼“拜節”,一是好多長輩其實都不是很熟,就是稀裡糊塗跟著磕個頭;二是拿不準人家裡的情況。有的爺爺還在,但奶奶不在了;有的看著年齡大,卻是“哥哥”輩兒的;有的年齡看著不大甚至和我同齡,但卻是“叔叔”輩兒,到底是爺爺奶奶還是叔叔輩兒,搞不清,有時候就鬧了笑話。

比如頭剛磕下去,叫了聲“爺爺”,這邊奶奶應聲了。然後告訴你,很不幸,爺爺年前去世了。那個尷尬呀。

就這樣,一家一家進去了。但是走著走著你會發現,跟著自己一起的大部隊,忽然沒了。人家出來得早,早早就拜完了。你望著一家家大門,努力回憶這是那位叔叔或伯伯的家,發現,根本回憶不起來。你鼓不起勇氣再進去了。

於是在巷子裡逡巡良久,打道回府。

大人會問:每家都去過了嗎?

你點點頭,哼哼唧唧地說:都去過了。

那***爺爺家去了嗎?

你點點頭說:去過了。

僥倖過關。你只盼著,明年,再也不要去別人家“拜節”了。

可是,年年還得如此。

大年初二,走親戚。

一直就在想:有沒有人,特別喜歡“走親戚”?

反正我是極不喜歡走親戚的。

親戚是分等級的。分別安排在年初二、初三、初四三天。年初二是大日子,去的是丈母孃、舅舅家;年初三姑姑、姨,年初四嗎,就是其他感覺要緊的親戚了。

記憶中,我家走親戚的任務,絕大多數由我完成。

初二一大早,爸媽就給我備走親戚的禮。我們這裡的風俗,有大包子,要去的長輩家,一人一個大包子。那時候我爺爺、奶奶還健在,一人一個大包子;然後我二大、二媽,一人一個小包子;我爺爺家,我二爺、三爺家,我老姑夫家。一共四家,一家兩個大包子,倆小包子。

大年初二,我去的是我寺疙瘩的爺爺家。我爸爸是入贅到我們家的,所以大年初二,要去的,就是他的老家了。

這麼多東西,一般農村的木質禮盒,是不夠用的,而且那才是80年代初,摩托車都很少見的,只能走去。記得好多年都是背一個大的雙肩揹包。早上吃一點,然後揹著沉甸甸的大包出發。寺疙瘩在山跟上,去哪裡得上個一里長的大坡,再走六七里地,穿過鐵路,再上一個二里長的大坡,才能到。隨時冬天,但我那時候畢竟才十二三歲,一個人背那麼多饃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走一會兒,歇一會兒,一個多小時,才能走到寺疙瘩。

我從四五歲就跟著爸爸走親戚,走著走著爸爸就不再去了,換我和姐姐去;到後來姐姐也不去了,還我和弟弟兩人去;弟弟後來也堅決不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去。這就是說,走親戚這件事,即使大人,也是不願意的。

所謂親戚者,親的程度,也是千差萬別的。真心疼你的,能一眼看出來;雖然心不真,但通情識禮,熱情待人的,也能感受到。寺疙瘩是我比較不太怯的地方,如果說這幾家我不怕去,那就是寺疙瘩。

我奶奶,一個樸實的老婦人,我對他的印象是那個總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對父親因為貧窮入贅,她總是耿耿於懷,所以,對我們的到來,她總是噓寒問暖,忙前忙後招呼。可惜,她一輩子受苦,很早就不在了,我幾乎連她的模樣,都模糊不清了。

到爺爺奶奶家停一會兒,去二爺家裡小坐,二爺是文化人,幹,瘦的小老頭兒,寫得一手好字,愛喝茶,煙不離嘴。見了就招呼我們喝茶,抽菸,嗑瓜子;

在爺爺家裡吃午飯,然後放下節禮。去三爺家。三爺是個粗人,一輩子種莊稼,家裡,簡直是個動物世界,豬,大黑狗,一群花色各異的羊,滿地跑來跑去都能飛到人頭上的雞。到三爺這裡你不用拘束,可以放開了吃喝。

天色快暗了,最後一站,是老姑父家。

老姑母,一位矮小瘦弱的老婦人。老姑夫,一身黑棉襖,帶棉帽,不苟言笑。他們倆老就一個兒子,我喊他“叔叔”。叔叔和老姑夫一樣,不苟言笑,性格卻是極其和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生了三個女兒。大年初一這一天,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都來了,屋子裡熱熱鬧鬧,濟濟一堂。我非常羨慕這幾家人,他們都年輕,男的精明能幹,女的美麗和善。他們的孩子,一個個都能像牛皮糖一樣,黏在爸爸的懷裡,撒嬌。

可能這會兒,是老姑夫一年裡的高光時刻。他正襟危坐在八仙桌的諸位,女兒女婿們下手作陪,桌子上,老姑母的菜不僅豐盛,而且稱得上乾淨靚麗,老姑夫招呼大家吃飯,望著一桌兒女,和和美美,他真的心滿意足。

天快要黑了。禮包裡面,饃饃挨家挨戶都送完了,我提著空空的揹包,在四合的暮色裡,在歸巢的老鴰“呱呱”的叫聲中,回家。這一刻,崖頭上隨風吹動的長長的無名藤蔓,在風裡搖曳的場景,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過了初二,初三去媽媽的親戚家,這塊不遠,三里地就到。印象中,有一個老姑,特別會“稀罕人”見了就拉住人的手,噓寒問暖,一會兒說道激動處,還眼淚汪汪的。吃飯的時候,明明已經吃不下去了,還非得望你碗裡在入一根油條。另一位老姑母,見了面,在我該談婚事的那幾年裡,一見面就語重心長地教育我找物件別太挑剔,“咱們是小家——”,唉。

最最叫人熬煎的,是初四去奶奶的親戚,也就是我老舅家。也是很遠,也是得上一道二里的大坡。關鍵是這裡來得少啊,三個老舅,他們所在的村子比較大,幾縱幾橫的巷子,大巷子裡面套著小巷子,誰家在哪裡都弄不清楚。憑著記憶,摸著走,總算走到大老舅家。大老舅高大魁梧,和我奶奶一樣,對人沒說的好。可是,畢竟老人了。

到這裡最大的感受,就是難受。你不熟悉的人,你本來就怯於見人,怯於說話,結果,來到一個陌生的長輩親戚家裡,不知道該說啥,該做啥。那種難受的尷尬,受不了啊!

三天,揹著沉重的包袱,忍受著社恐的煎熬,走完了親戚。本以為能歇一會兒,誰知道,到了初五,又該下地幹活了,鋤麥子。

唉,可悲的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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