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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是隨機的,它自有自的安排。就像上了賭桌,你能拿到什麼樣子的牌,只有天知道。m和陳進相遇,那是隨機的。這點m一開始並不知道。他以為他們就該遇到,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在大學,他們互相看到對方,去食堂吃飯、到湖邊聊天、下雨天不穿雨衣在路上瞎跑、在城市最廉價的旅館開房、逃課、跳舞、看電影、像任何一對情侶一樣吵架然後很快又和好,最後又像任何一對信念堅定自以為是的情侶一樣在大學畢業來臨前莫名其妙地分手。m曾固執地認為,他和陳進很快又會見面,不管世事紛擾人潮如水,不管歲月變遷時光荏苒,他們永遠都應該是最緊密相連的一對,哪怕相隔天涯,哪怕誘惑接踵摩肩,總有某種不斷如縷的東西貫穿始終,將他們隱隱連在一起。但他們分手後,便一直沒有再見。彷彿兩條刺破黑夜的光,他們從各自的路上飛來,閃亮無比地在空中相遇,快樂地糾纏在一起,又毫不留戀地各奔前程,它們向著各自的方向義無反顧地狂奔,以為下個時刻還能碰上,但距離越拉越遠,一開始彼此還能看到對方,微笑著打招呼,最終雙方都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就在m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陳進的時候,他們卻重逢了。

那天的洛川,太陽寧靜得像一瓶礦泉水,清澈透明。叫人分不清早晨還是黃昏。m從數碼大道買了一條128m的記憶體,撰在手裡,沿著波光粼粼的洛水匆匆向前,梧桐樹在他頭頂沙沙作響,偶爾有一兩片微黃的葉子從巨大稀疏的樹冠裡掉下來,晃晃悠悠被烏黑光滑的柏油地面吸住。週末的人很多,都衣著光鮮打扮入時。幾個年輕的小姑娘,扎著高髻,插著木簪,一身長裳,衣料輕柔如雲,體貼無比,走起路來,衣帶飄然若舉,似乎從古代穿越過來。街市裡隱藏著一種渾濁深遠的噪音,不知來處,沒有高低變化,像空氣一樣包圍著每個人的身體。

洛水上不久前修的那座木橋,橫貫南北,按設計師在豔麗得近乎媚俗的巨大路邊宣傳畫裡自我誇讚,像一條美麗的彩虹,把幾無風浪的水面,襯托得更加柔美蘊藉。但這點m從橋上翻過去卻並不能體會。

m正往上一級一級爬,木質的橋面在腳下篤篤篤地響著,他聽見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媽媽,彩虹發出的聲音。一個女人說:你走路輕點兒啊寶貝兒,木板會疼哦。

是彩虹吧,媽媽?那個女人拉著小男孩的手,從彩虹另一半慢慢升上來。她有著她這個年齡的女人微胖的身材,身上的衣服必定經過認真挑選和打理,但卻又給人隨意的感覺,好像一個講演者,急於表達自己卻又言不達意。那是一件黑底白格的絲質長裙,小男孩就在長裙左下角,他歪著腦袋向旁邊的女人要答案。女人有些不耐煩但又不得不和顏悅色,她溫柔地回答:是啊,我們正從它身上走過去呢。女人的手在小男孩腦袋上輕輕撫了一下。

m非常熟悉這個聲音,要是閉上眼睛,她一定以為是陳進在他耳邊。但這個聲音變得更加粗糲嘶啞,像是磁帶機裡的皮帶,日復一日的轉動,變得鬆垮無力起了毛邊。

女人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眼睛裡似乎有什麼閃爍了一下,然後就拉著小男孩從他身邊走過去。

m也熟悉這雙眼睛。十年前的大學教室,第一堂影視賞析課。大家都在等候傳說中的美女老師。m坐在最後一排,女生們都坐在前三排,但有個淺綠色的女孩兒卻一個人坐在倒數第二排,她沒跟其他人談笑玩鬧,也沒有左顧右盼,而是自顧自地翻著桌上的課本,那是一本藍灰色的影視學教程,除了老師將來劃重點,沒人會看其中任何一頁。從來不首先跟女生打招呼的m,竟然安耐不住,主動點點女生的肩頭,問她: 喂,什麼書啊,這麼入神?女生轉過頭來笑,眼睛裡閃著光反問道:你是m吧?

你認得我?m瞪大了眼睛。

班主任向以嚴厲苛刻著稱,博士後出身的她,素有才女之譽,從來都是眼高於頂,極少看得上別人寫的東西。那次作業全班六七十人,沒有一個人入她的法眼,個個被罵得體無完膚。只有m,m的作業被她表揚,而且是滿口稱讚!

彼時m有些羞澀。而女孩卻比較率直,她微笑著望著m,早晨的陽光,淡紅微暖,爬進她的眼睛,顯得無比明亮親切,似乎可以一下子照進m的內心深處。

每次回想起陳進,那天早上的眼神,都是m虛無縹緲的記憶中最清晰可見的一角。那雙眼睛幾乎可以和他在彩虹橋所見,完全重疊在一起,一點都不突兀。

這個女人一定就是陳進了。m這樣想。

m不知道陳進還能不能認出他來。

這麼多年來,他們從沒內心到外表,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僅就外表而言,他們也不一定能確認出對方。

他們也許都感覺到對面的那個人其實還和若干年前一樣存在,但是卻不能張開雙臂擁抱對方。

m開始從彩虹的最高處向另外一邊一級一級往下走,木橋面照樣發出篤篤篤的悶響。黃昏時的斜陽草樹,顯出一種末世寂寥的意味。越過水麵,遠處一輛載重卡車在紅綠燈下停住,洩氣閥開啟,卡車發出排氣聲,就像一聲巨大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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