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夫是我一生中只見過三次面,卻終身難忘的親人。
1981年的春天,我第一次見到姑夫。對於姑夫,我一直有著親切感,也許是因為父親說我和他有著同樣秉直.寧折不彎的性格原故;也許是因為他那充滿著傳奇色彩的生活經歷,……。
一切如同在昨天。那是初春乍寒的天氣,姑夫穿著一件藍色的中山裝,黑黑的頭髮,細細的眼睛,滿臉的笑意,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有些發呆,難道這就是飽經生活磨難的姑夫嗎?難道這就是年過半百的姑夫?真的,在姑夫爽朗的笑聲中,一點也看不到往日生活的陰影。
也許是相同的性格會有相同的語言,我和姑夫一見如故。那天在飯桌上,我把自己的工作和學習情況喋喋不休的告訴了姑夫,姑夫則笑眯眯地耐心的聽著,最後冷落的是飯和菜……。告別時,姑夫拉著我的手,再三囑咐有機會去北京時,一定要住在他那裡,說是要和我好好聊聊。
1981年的夏天,我第二次和姑夫見面了。因為是出差路過,所以只能在北京呆一晚。那天姑夫讓姑媽做了很多好吃的,還斟滿了酒杯,高興的說:女兒來了,女兒來了,……。至今還記得姑夫語重心長的話:一定要認認真真的學習,認認真真的做人,不要計較眼前的得失,相信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夏日的北京,夜晚涼風習習。我因為路途的勞累,早早的休息了。一覺醒來,看到姑夫房間裡的燈還亮著,燈光從門縫裡悄悄的溜出來,如夕陽給走廊抹上一層金沙,……。姑媽悄悄的告訴我:現在部裡缺少懂外文的人才,而姑夫懂兩國外文,他就把能幹的活都攬過來了,說是要加倍的工作,把損失的時間補回來,……。姑媽的聲音是平和的,可是她的眼睛露出的卻是淡淡的憂,淡淡的愁。
多少年過去了,可是姑夫桌上那盞檯燈還牢牢的記在腦海裡。那是和周總理辦公桌上一摸一樣的檯燈,綠色的燈罩猶如翡翠,晶瑩透亮,……。
1989年的1月,我有機會再次來到北京。我穿著厚厚的棉衣,頂著刺骨的寒風,發瘋般的滿大街的跑,尋找心中的鮮花。我終於在華僑飯店挑選到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和白菊花,然後穿越半個北京城去看望姑夫。
在八寶山公墓,我仰望天空尋找姑夫的身影,……。
我用心語問姑夫:風華正茂的你,作為兩航起義人員在解放初期義無反顧的回到祖國,回到北京,從此和優越的生活告別,你後悔嗎?我問姑夫:中年的你被打成右派,心力交瘁的生活在煤礦的最底層,你後悔嗎?我問姑夫:你不計較幾十年的冤屈,用透支的生命來回報祖國,60歲就告別人生,你不後悔嗎?……。
天籟之中,沒有迴音。只有天空突然下起的雪花在親吻著我,又象是在述說著什麼,……。
我把手中的鮮花一瓣瓣撕下,灑在姑夫的墓上。我要用玫瑰來表達我對姑夫的愛意;我要用菊花來寄託我對姑夫的哀思。玫瑰的刺扎破了我的手指,鮮血粘在白色的菊花瓣上,使我想起了讓人心碎的啼血杜鵑,…….。
今天,當我的人生閱歷有所積累的時候,我理解了當年的姑夫。其實在姑夫的心底,祖國就是父母。雖然父母有時會冤屈自己的孩子,可是做兒子的永遠不會忘記父母的養育之恩。姑夫是用他那無怨無悔的一生來證明,他是祖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