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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麟稀換個角度，來讀書

獨立女性的話題一直備受關注，從該不該收彩禮到家庭主婦是不是，無數人想為獨立女性設定標準，可千人千面總是沒法達成一致，此情此景像極一百年前的民國，而現在熱議話題的答案，一個奇女子早已給出了。

她叫黃逸梵，她是第一個主動提出離婚的女人，她男友無數愛情對她來說是消遣，她一雙小腳跨過半個世紀一個大洋，她一輩子都在追求自由和獨立，可更多人認識她還是因為她女兒，她是曠世才女張愛玲的母親。

1896年黃逸梵出生在南京黃家，父親在她未出生時就死了，她母親是專門買來生孩子的妾，但她並未因出身而被苛待，因為她和弟弟是幾近絕後的家族唯二的繼承人，主母怕被人說閒話，對她不加管束，她和弟弟從小一起長大，享受同樣的待遇，當時她的名字是黃素瓊。

長大後她發現女孩和男孩是不一樣的，比如弟弟可以念洋學堂，她卻要接受傳統私塾，弟弟作為男性繼承人的種種優待，她都挨不著，家族會強逼她裹腳、繡花、做女工、學禮儀，只為嫁個門當戶對的夫婿，黃素瓊身上反抗的種子被一次次灌溉，她不甘心，但她還是在22歲那年被嫁給張志沂，晚清重臣李鴻章的外孫，相傳李鴻章給女兒的嫁妝足夠全家揮霍三輩子。

少年夫妻家世相當，不為錢財瑣事發愁，有過一段快樂時光，但好景不長兩人的差異顯現。

黃素瓊是新派女子，生在1896年的她懂英文，擅鋼琴，通油畫，懂雕塑，張志沂卻是老派文人，一肚子經史子集，滿腦子不合時宜。黃素瓊嚮往西方的自由，張志沂卻固守東方的傳統，黃素瓊一身洋裝，張志沂一席長衫，兩人住在同一屋簷下，差距之大卻如咫尺天涯。

三觀不合是夫妻關係的致命傷，漸漸地，兩人開始爭吵，黃素瓊看不上丈夫混吃等死的遺老做派，對張志沂關上心門，張志沂也對妻子的膽大出格不滿到極點，對黃素瓊不再期望，再往後，張志沂徹底放縱自我，抽大煙、捧戲子、逛窯子、養姨太太，越來越無所顧忌。

黃素瓊接受過五四洗禮，她對男尊女卑的觀念尚且不接受，每當傭人有這種傾向，她只橫眉一挑：現在不講這些了，男女平等了，都一樣。對丈夫的荒唐做法，她深惡痛絕，絕不妥協。

黃素瓊風華正茂，她對人生有無限憧憬，對遠方有很多渴望，她有很多地方要去，很多風景要看，很多可能性要遇見，很多想法要實現，她不甘心在深宅裡就此耗盡一生，她不甘心守著一雙子女過完後半輩子。

可不管有什麼想法，都得有錢。

黃素瓊幸運的是，她在28歲擁有足夠的錢，她祖父黃翼升是清末首任長江師提督，父親黃宗炎是廣西鹽發道，黃家的大筆財富隨著那年主母過世被分配，黃素瓊分得大批古董，她再也按捺不住，慫恿小姑張茂淵到國外留學，她也以陪讀身份出國。

民國最火的作品是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娜拉反抗家庭束縛，追求獨立人生的勇氣鼓舞了一個時代，黃素瓊就是出走的娜拉，縱然魯迅對結局不看好，認為娜拉不是墮落就是回家，但黃素瓊不在乎，因為她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她不用回家，更不用墮落。

黃素瓊下定決心離開，可她分別時還是哭，她畢竟是位母親，女兒才4歲，兒子才3歲，縱然對丈夫心灰意冷，但一雙兒女還是揪心裂肺，這場眼淚是個儀式，她把不忍不捨全部割裂，帶著對新生活的嚮往奔向遠方。

她還為自己改名，由寡淡的素瓊變為超脫的逸梵，名字是人格甚至是靈魂的一部分，改名的含義不言而喻，她逃離閉塞的社會，陳舊的家庭，也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

國外是全新的開始，有錢的黃逸梵體會到自由的快感。她可以拒絕一切不喜歡的，做一切喜歡的。

歐洲的天湛藍，風清爽，連空氣都是活的，黃逸梵的生活沒有兒女哭鬧，沒有爭吵哀怨，沒有腐朽頹唐，一地雞毛的日子被阻隔在千里之外，她不用相夫教子，可以全身心學畫畫，不用爭風吃醋，可以參加洋裝派對，不用煩心嘆息，可以去瑞士滑雪。

在留學的日子，黃逸梵徹底活出自己，她的興趣愛好被激發，她學英文、學唱歌、學畫畫、學滑雪，樂此不疲，她的天分優勢被展現，她擅長交際，她和蔣碧薇成閨蜜，和胡適成朋友，和榮齡公主成好友，她不甘平庸的性格再沒有束縛，她裹小腳，照樣比天足的小姑滑雪滑的好，她風情萬種的女性魅力得以釋放，男人們紛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黃素瓊是民國新女性的代表，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怎麼達到，她努力、勇敢、美麗，永不停步，她的眼睛像地平線上的太陽，射出的光芒是睫毛。

英倫歲月活色生香，黃逸梵樂在其中，白天忙的很，無暇思念異國他鄉的孩子和丈夫，可晚上孤身一人時，什麼心情只有自己明白，或許是玩夠了，或許是想孩子，或許是被丈夫的呼喚打動，四年後小姑回國，她也跟著回去，這一年她32歲，張愛玲8歲。

張志沂遵守承諾把姨太太趕走，還去醫院戒鴉片，要迎接新生活，黃逸梵把家搬進花園洋房，那裡有花、有書、有寵物、有朋友，一家人其樂融融，可深入骨髓的差異不會輕易消失，四年前黃逸梵不滿的，現在依然存在，很快爭吵重新開始，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無可挽回。

黃逸梵享受了四年新生活，曾宣稱：與外國人戀愛後，再也不想跟中國人戀愛，她已經看不上丈夫，她容忍不了平淡瑣碎的婚姻，更容忍不了丈夫的拖累，而張志沂為了不讓妻子離開，不再支付家庭開支，想讓黃逸梵耗盡錢財後失去離開的資本。

黃逸梵察覺“陰謀”後瑟瑟發抖，枕邊人的算計令人心寒，而張志沂又抽上鴉片，繼續醉生夢死，孩子的教育問題進一步激化矛盾，黃逸梵和丈夫再一次鬧翻，像拐賣人口一樣把女兒送去讀書，她從不是隱忍裝傻的妻，忍無可忍的她這次一定要離婚

離婚在上世紀30年代很時髦，徐志摩為了追陸小曼要離婚，皇妃文繡和皇帝溥儀鬧離婚，離婚的人受人指點，尤其是女人，但黃逸梵不妥協，她請來外籍律師，面對丈夫的踟躕和再三懇求，只丟下一句：

我的心已經像一塊木頭。

黃逸梵結束了婚姻，恢復自由身，前夫張志沂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兒子張子靜也一併消失，就連女兒張愛玲她也只過問教育，那個時代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聰明決絕如黃逸梵為了來之不易的自由，把鎖鏈一條條斬斷，把累贅一個個拋開，她完全沒發現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黃逸梵再次飛到國外，這次她沒有不捨，只有渴望，“宛若一尾奔向靈魂之地的美人魚，她又可以輕鬆自在，隨心所欲的生活，旅行、宴會、交男友、嘗試新事物。

黃逸梵從上海到香港，再到美國、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足跡踏遍大半個世界，她和胡適、徐悲鴻等名人雅士談笑往來，她身邊的男人走馬燈的換，有外交官、畫家、大使、商人、軍官、醫生，她永遠興致盎然地學習新事物，再沒有一個人、一件事阻攔她的腳步，她卻越來越不開心。

因為她的精緻生活全靠一個字：賣

黃逸梵分得家族的大批古董，她和坐吃山空的前夫一樣，每一項花費都靠賣古董，每賣一件她都自責萬分無比痛苦，她嘗試過很多次賺錢，她學習裁製皮革做手袋，和男友做皮件生意，她買蛇皮鱷魚皮設計加工，但每一次折騰都是虧損。

為了謀生，黃逸梵做過印度總理尼赫魯姐姐的秘書，在馬來西亞僑校教過半年書，憂傷的是，她再勇敢，也沒找到養活自己的路。可她早已習慣奢華，家裡的地毯按畢加索的畫織，瓷器是英國進口，據說她不喝牛奶只喝更滋養的羊奶，她在一次次賣古董的糾結中，把錢看的分外重，連對親生兒女的投入也精打細算。

張愛玲得罪後媽被父親毒打一頓關起來，好不容易逃出來投奔母親，黃逸梵看著可憐兮兮的女兒，冷靜的丟擲兩句話

一是拿著一小筆錢去讀書，二是嫁人

這兩個選項都死死限制住她的投入，以免被長久拖累，如果說黃逸梵對女兒是冷漠，對兒子簡直是冷酷。

那年夏天，張子靜忍受不了家庭的壓抑，帶著一雙球鞋，也來投奔母親，黃逸梵理性地說：

我只能負擔一個人的教育，現在這個名額被你姐姐佔據了，你走吧

張子靜聽完絕望了，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張愛玲跟著哭起來，黃逸梵照樣無動於衷

即使黃逸梵把投入壓到最低，她依然不樂意，經常給張愛玲臉色看，沒喝咖啡沒買衣服都是因為女兒拖累，戰爭爆發、物價暴漲後，越發惡劣，不高興罵親閨女是豬，過馬路牽手都厭惡，甚至女兒念大學她只付學費，張愛玲窘迫到沒路費回家，連寫字筆都買不起。

好在張愛玲最終憑寫作熬出頭，成為名動上海灘的女作家，可張子靜就慘了，沒接受太多教育找不到工作，只能在鄉下教書度日，而她們的母親那時每天打牌、逛街、住最貴的酒店，喝最好的咖啡，黃逸梵和兒女本就聚少離多，因為錢的因素感情更加淡漠。

黃逸梵樣樣出色，偏偏不會賺錢，沒有穩定收入，沒有能力賺錢，就沒有安全感，再加上時局動盪，她心情越來越差，就連和女兒的短暫相處，也控制不住脾氣。

黃逸梵想把女兒培養成名媛，學琴、畫畫、做飯、禮節，可張愛玲在這些方面一無是處，連削蘋果都不會，黃逸梵的預期在現實中碰壁

“可以嫁掉你，你還是處女”，“你這樣子還想在社會上做人”，

一類的羞辱話隨時脫口而出，張愛玲痛苦到想跳樓，但經濟上要仰仗，只能裝聽不見，張愛玲成名後要還這筆養育錢，她給母親兩根金條，黃逸梵潸然淚下

就算我不過是個待你好過的人，你也不必對我這樣

可一切都太遲了，她缺席女兒的成長，回國後教育方式又不當，那點稀薄的情分，在扎心的話語中逐漸消散。晚年的黃逸梵禍不單行，就連感情上也遭遇困境。

或許是經過婚姻的折磨，或許是錢太多怕人惦記，或許是不願放棄自由，黃逸梵單身後只戀愛不結婚，她從一個懷抱換到另一個懷抱，那些為她痴迷的男人，最終都成了過客，直到英國男友死於1941年的炮火，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那年她45歲。

風韻不再的黃逸梵沒有婚姻，也少有愛情，喜歡她的男人不是年紀太大，就是無故失蹤，她漸漸降低要求，只想得到一絲慰藉，可得到更多的是傷，好色浪蕩的男人趁虛而入，張愛玲在自傳小說《小團圓》中感慨：二嬸（黃逸梵）不知道打過多少次胎。

黃逸梵的故事很傳奇，但歸根到底她是個普通人，普通女人一生糾纏在情愛中，對一個男人關上門轉身找另一個男人，向前走，遇到的無非還是男人，她沒有能力超越這一層面，做出一番屬於自己的成績。

黃逸梵愛好廣泛，她學過畫畫，她以畫家身份和徐悲鴻同去歐洲辦畫展，但她沒有作品沒有名氣，她缺乏鑽研的勁兒，在繪畫上沒有真正入門，同潘玉良沒得比，潘玉良為了學畫冒著為毒打的風險，為了畫好幾天幾夜不吃不睡，黃逸梵做不到，她要旅遊，要交男友。

唱歌是黃逸梵另一愛好，可無論什麼調子，由她唱出來都有點像吟詩，發音一來就比鋼琴低半個音階，但她並不深究，總是抱歉的笑起來，有許多嬌媚的解釋，她比女兒差遠了，張愛玲以遠東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倫敦大學，後來在港大不分日夜苦讀，能背下整本英文《失樂園》。

如果說繪畫、音樂需要天分，那交際上也默默無聞，黃逸梵就沒得解釋，就是不用心。她長得漂亮，見多識廣，敢想敢做，資源雄厚，很容易闖出名堂，可還是歸於黯淡。她那些愛好只是富貴生活的點綴，成不了安身立命的資本，甚至連養活自己都不能。

1948年底，54歲的黃逸梵前往英國定居，古董出價太低她不願賤賣，她在倫敦租了間半地下室，靠做縫紉女工維生，她懂那麼多，英語、鋼琴、雕塑、油畫、理財……可沒有一項指望的上，八年後，她加入英國國籍，職業是機械女工。

晚年的黃逸梵很窮很苦，連一瓶麻油都需要資助，她在倫敦無親無故，做勞工每週賺七英鎊，勉強夠吃住，她在生命進入倒計時，將“黃”姓改回夫家的“張”姓，她給張愛玲去信希望見最後一面。

黃逸梵是勇敢的，她的勇氣讓同時代人震驚，到今天依然常被提及，她的一生像一首歌：

就讓我自由選擇，

我願意自己承擔後果，

經得過赴湯蹈火才會懂得欣賞波瀾壯闊。

她結局卻是悲慘的，她的結局也讓無數人反思：追求自由有錯嗎？

黃逸梵的好友胡適曾說：

你們要爭獨立，不要爭自由。自由是針對外面束縛而言的，獨立是你們自己的事，給你自由而不獨立，仍是奴隸。

黃逸梵沒聽懂這話，她以為狠下心把所有束縛剝離就夠了，她以為一個人居住生活，一個人浪跡天涯就是獨立，哪有那麼廉價，獨立是什麼都要靠自己，多半是被逼出來的，從外界和內心都經歷一番常人難以忍受的磨礪，要獨自前行很長一段夜路。

黃逸梵有享樂的念頭，有割捨的決心， 卻沒有對自己下狠手的勁兒，她想成為傳奇，卻沒把自己打磨成傳奇。

很多人口號喊得響亮，姿態凸的曼妙，卻欠缺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和付出，這些人以為自己不同尋常，卻活成最討厭的那類人，她們其實是普通人，卻不接納普通人的真實想法。

普通人不多談論“自由獨立”等高大上的詞彙，更在意活的是否幸福，一個人是可以的，但誰能真正放棄一個溫暖的港灣？

婚姻不僅是兩個人走在一起，更是搭建一個避風港，無論何種情況，家裡總有一盞燈為你亮著。孩子不僅是傳宗接代，也不全為了養老，更是一個血脈相連的牽掛。

婚姻和孩子是常人一生牢固的支點，可黃逸梵偏偏一個不要，她又找不到其它賴以支撐的點，結果自然是悲劇了，幸虧她多少對女兒付出過，死後才有人傷心有人哭。

臨終前，黃逸梵參透了自由和獨立的意義，她年輕時擁有過自由，老年時終於獨立，她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這一生不虧

參考書目

《小團圓》

《黃逸梵傳》

《張愛玲傳》

《我的姐姐張愛玲》

#黃逸梵# #張愛玲# #獨立女性#

今日話題【你為了自由做過哪些瘋狂的事，後悔嗎？】

麟稀：透過閱讀，換個角度看世界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