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與女友在她家樓下的餐館裡用餐。正餐點的是鐵鍋燜面,味道好極了。女友一邊吸溜麵條,一邊喃喃自語:奇怪,燜面居然可以做得這麼好吃,回頭我也學著給孩子做。我一聽樂了,想吃下樓就能買到,何必大費周折?那時,剛結婚,還沒有成為孩子媽。兩個人的飯,簡單而隨意,輔之以單位食堂加小餐館,倒也有滋有味。女友不多解釋,只說,等你有了孩子,自然就會明白。
一晃,已是數年光陰流逝,我的生活切換到另一種模式。當我照著從網上下載的菜譜,花掉整整一個上午的大好時光,只為給女兒奉獻一碗家常版的麻辣香鍋時,手忙腳亂間,這段記憶突然闖入我的腦海,我的笑容忍不住從滋滋蔓延的香氣裡綻放開來。女兒跑過來,瞪大眼睛問我為什麼傻笑?我不言語,只把香噴噴的麻辣香鍋端到她的面前,她頓時換上一臉的饞貓樣。其實,麻辣香鍋既不麻也不辣,完全是經過改良的,要知道,自打女兒出生,她的口味便決定著我們家餐桌的走向。但女兒卻狼吞虎嚥,讚不絕口:媽媽,你的麻辣香鍋是國宴級別的。
每次,我嘗試著做一道新菜,女兒都這樣毫不吝嗇地誇我。誰說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是天生的哲學家,她既表揚了你肯定了你的努力,又給你設定了追趕的目標。而這個傻媽媽呢,卻心甘情願地被她牽著鼻子走,為翻新一日三餐而絞盡腦汁,樂此不疲。
不得不承認,年少時,曾經很瞧不起母親,每日除了做飯,還是做飯,多俗!及至自己也做了母親,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在步入她的後塵。我是多麼迷戀女兒貪婪咀嚼的模樣啊!而每當看到女兒皺著眉頭不肯下箸的樣子,我會失落、氣惱與焦急,一如當年的母親。
即便現在,每次回孃家,母親依然“秉性難改”,早早便把自己扔進廚房,樂顛顛兒地忙碌,彷彿我還是從前那個饞嘴的孩子,讓我既心疼,又好笑。
現在,女友完全清閒下來了。她女兒已經考上大學,飛到一個遙遠的城市。女兒上大學的第一學期,她索性連冰箱的電源都拔掉了,因為沒必要。她和先生的三餐,不是在單位食堂潦草解決,就是在餐館裡,偶爾,在家裡開次夥,也像例行公事。沒有了那個小人兒守著餐桌一角大快朵頤,多麼可口的佳餚,都變得索然無味。
呵,別小瞧那簡單的一粥一飯,它融匯血緣親情,經時光分秒不停的熬煮,漸漸地,水乳交融;漸漸地,密不可分,滋潤我們的肌體,滋養我們的性情,溫暖我們的夢境。
有位男作家曾在一篇小說中寫道,女人生了孩子以後,身上便帶著一股母雞的氣息。這股母雞的氣息裡,也包括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味道吧?這種氣息,並不美妙,可是,人在凡塵,誰又缺得了呢?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沐浴這樣的氣息,一天一天地,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