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個風燭殘年的老女人死了。
我是從她死後才開始陸續知道她的一些事情的。
我想我們對彼此有印象,大約是因為我教過她的孫女,原來就是她每天接送的。後來她孫女畢業好多年,現在應該已經工作了。再遇見,雖然她輩分大(她主動告訴過我她是奶奶輩),但總是會搶先跟我打招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而我每次笑著喊她一聲奶奶,簡單問候一兩句,她臉上都會出現那種很滿足的笑容。逐漸理解,原來生活裡有些人不知不覺中會在感覺比自己優越的人面前卑微起來。原來生活裡的老人那麼容易滿足。後來遇見幾次也都是因為經常會在散步時路過她家所在的衚衕口。
再後來,好長時間沒遇到過,因為身體原因有好長時間也沒出去散步,倒也沒記起她來,畢竟只是點頭打招呼之交。直到有一天,孩子的奶奶說話說起來,說她死了,病死了,很可憐。
陸陸續續聽孩子奶奶說,她有三個兒子,但是沒人出點贍養費,她到死家裡沒有用過煤氣罐,還是在用最原始的鍋灶做飯。她能支配的錢就是政府每月給農村60歲以上的老人打在卡里的那一百多塊錢,印象裡,我只是記著她銀白的頭髮,痩削的身體,常常站在她那個衚衕口的老人堆裡。
她死後大概又過了好久,在一次宴會上,聽到很多人在那裡議論,有個在她葬禮上主喪的老女人唾沫橫飛讚美她其中一個兒媳(我並不認識)知書達禮,眾人表示願聞其詳,主喪的老女人眉飛色舞的描述她兒媳豪爽的話:家裡就剩這一個老人了,把堂兄弟姊妹兒,近親近便的街坊鄰居,都叫來,大家吃好喝好,正兒八經的伺候!然後,她在老太太死後,賺足了面子,得了個知書達禮的好名聲。
聽說吹吹打打吃吃喝喝把老人葬了至少花了近兩萬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那些錢要是有一半生前給她買個煤氣,買點煤暖暖冰冷的炕,買點柴米油鹽蛋肉啥的她會很知足吧?
我很難想象,她在最後的大半年時間裡,是怎樣的孤獨和無望,老伴早早死了,開始她還能走到衚衕口跟別人聊天打發點時間,聽說她查出癌症的訊息傳開後,看到她遠遠走上去,本來聊著的人群會自動散了,農村老人並不瞭解,癌症不會傳染,所以大家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她,她看到沒人理她,孤零零站一會就會默默地走回家去,直到她連衚衕口也走不出來了。一個生命,有孩子,有親戚,有鄰居,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感受到的卻是病痛、寒冷、冷漠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