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

二十歲，服裝系大二在讀，因為家裡原因從小經歷過很多事情，外人用“能闖蕩”形容我，家裡人卻將“遇事不敢伸手，膽小”作為我的代名詞。

所謂的家人這樣形容我也不無道理，因為他們也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我。

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從小學習上不用他們操心的女孩，也不會和小夥伴打架，然後哭著跑回家讓家長撐腰，因為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沒人願意替我去理論。

沒人能真正理解我。

“你是他姐，那個破東西就給他玩一會怎麼了，他這麼小也不會撕。”

“你個當姐的，他不讓你吃你就等會不行嗎，非要看他哭，哭上火了怎麼辦？”

小時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儲存好自己辛苦完成的作業，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哭我就不可以去按時吃飯。

大人們總說，因為他比我小，還不懂事，我應該讓著他。因為我是當姐的，這是應該的，奶奶年紀大了，不應該讓她操心。

最開始我還會哭著說自己的委屈，後來長大些我便明白，他永遠都是比我小，他可以永遠長不大，因為他是男孩。

生而為女，我要抱歉嗎？

- 02 -

在我六歲左右父母離異，和爸爸一起生活，後來聽親戚說這麼多年也沒留下撫養費，那個女人扔下我們，再沒出現過，對於她，我談不上恨，只是這麼多年辛苦我的爸爸了。

爸爸常年在外務工，我和弟弟是奶奶帶大的，我記得他們的辛苦，從不敢忘。

在我記憶深處，爸爸不在家的日子，我過得真是心酸。在奶奶那裡，從來都是她的大孫子怎樣怎樣，家裡條件並不好，可是他想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

我自然不一樣，想要買本上學需要的教輔材料她都要去我同學家問一下多少錢，外加陰著臉叨叨一陣，我才能拿到。

我告訴自己，他那些玩具我也不稀罕，用不著。

說實話，沒玩過什麼女孩子都愛的芭比娃娃，沒和家裡人撒嬌買過漂亮的裙子，我知道，那不是我應該做的，也不是我可以做的。

可能從小我就養成這樣一個性格，在家裡不愛說話，過年時候親朋好友來家裡做客，都會說我不愛說話，性格悶，美其言曰沉穩。在家裡我一向如此。

可是離開家裡，和朋友在一起時，我是愛說話的，因為他們愛聽我說話，願意陪我說話。我也不是家裡人眼裡的沉悶，很有趣，是一個我自認為不討人厭的開心果。

可是隨著我長大，家裡人覺得我該承擔責任，不能什麼都讓奶奶操心，讓我管教弟弟，多和他說話。

好，我一向聽你們的，我會耐心管。

“寫什麼作業呢我看看。”

“滾，關你什麼事！”

“這麼半天筆也沒動了，是不會了嗎我幫你看看。”

“不用你管，你是誰啊。”

好，我一向都不愛理你的，我不和你吵。

有次我又看到他在那為了要錢拽著奶奶的衣角不讓她走路，我真的忍無可忍，我怕他把老人摔倒。

我一邊和他大聲吵著，一邊抬起腳踢了他屁股幾下。撕扯了一會，奶奶過來一邊拉住我，一邊罵著，你都多大了還和他打架，丟不丟人！

我的眼淚刷刷地流，可就是咬著牙不肯鬆手。

她怕我把她的孫子打受傷，連忙在我的後背打了幾巴掌，我疼得鬆開了手，倒也不是疼得那樣誇張，只是心裡更疼，用刀剜心的痛。

是啊，她說過她的孫子才是她自己家的人，我早晚會嫁出去，成為別人家的人，也不用現在對我好，她從沒指望過我什麼。

我哭著跑去後院，外面人來人往我怕被逮住問，又要怪我丟人了，我蹲在矮牆後面，哭成淚人。

哭完一陣，感覺胳膊火辣辣的，低頭一看有很多條血印，是他用指甲劃出來的，委屈又往心裡鑽，我硬是憋了回去。

把眼淚擦乾，自己悄悄回家，看見奶奶在燒火做飯，我蹲在那幫忙，也不知道她對我這個小女孩有沒有一點心疼，只是沒有訓斥我打了她的寶貝孫子。

後來我和爸爸講，爸爸叫我不用管他了，別理他就行，可我也不是非要管他不可，我只是擔心老人而已。

可能換成別的孩子都不會選擇自己回家吧，生氣了肯定躲在外面賭氣，等著家裡人來哄回家。我不是沒那樣奢望過，只是再也不敢了。

某次賭氣，記不清具體因為什麼了，只知道大概還是和弟弟打架吧，賭氣在大門外蹲著不肯進來。說不肯進來好像有點不符合，因為沒人找過我，就算我在他們能看到，會路過的地方。

天黑透了，我聽聲音知道是奶奶過來這邊，心想她喊我的話，我就進去。

可我等到的是她鎖上了門，看見我也沒有喊我一句，幸好是夏天，不至於很冷。等她過段時間睡覺之前過來給我開門，一句話沒有，我也不作聲，進了門，那時候身上也是被風吹得涼透了。

那時我也不過是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女孩，家裡人後來說我膽大，從小不怕黑，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也怕過，很怕。

還有個後來被他氣出來的毛病，家裡人還不知道，生氣時候手會抽筋，縮到一起張不開，有次在姑姑家，又被他不肯上學氣到，姑姑說別生氣，我們親戚都是心疼他沒媽才慣著他，我哭著喊，“他沒有難道我就有嗎？”

那次，我的拳頭攥得最緊，哭到斷氣，她給我掐人中，和我說話，我只是閉著眼睛，醒了也不肯吭聲，就是眼淚在不停地流。

我上初中的時候，弟弟上小學，親戚捧他說很聰明，得了進步獎，怎麼得來的，之前耍脾氣不上學，那天校長接去學校，給的鼓勵。

因為校長和我們住的不算遠，認識家裡人才願意叫他上學。他真是給家裡長臉，獎狀被貼在最顯眼的地方。

我從小學就得過很多獎狀，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同學老師知道，家裡人從不過問，我興高采烈說起，也只換來一句“挺好的”。之後我也懶得再煩他們了。

初中有這樣的安排，獲獎的同學要和家長一起走紅毯，合影留念。我獲獎了，可是身邊沒有家長，開家長會也是讓同村的家長幫忙代簽，爸爸只是會和班主任打個電話，說明在外地不能來。

這時候我的英語老師來了，一位優秀的教師，知道我家庭狀況的她牽著我的手，陪著眼裡含淚的我走了這一場，短短几分鐘我記了很久，就像被媽媽拉著手，讓我驕傲。

- 03 -

後來我終於上了高中，可以過上一個月回家一次的日子，別提心裡多麼輕鬆了。

記得室友都是沒住過宿舍很想家，哭著和家裡人打電話，晚上也久久不能睡踏實。

我也是第一次離開家，住在陌生的地方。但是我只覺得很開心，很慶幸，就好像是我考上當地最好高中的目的達到了，就是我終於可以離開家，一整年幾乎都屬於這裡。

可是，我也總有回家的時候啊，那裡始終都是我的家，這是我這輩子都逃不掉的。

室友們回家之前都是給家裡報選單，想吃什麼都有，畢竟一個月就回家那麼一兩天。我不能，我回家還要給家裡置辦東西，奶奶腿腳不方便，弟弟還小不會買。

那就我來，拖著行李箱揹著書包，各處採買之前打電話列好的他們需要的東西，就算那天雨很大，就算我也沒有帶傘，就算同學攔著我說雨太大了明天再來，我還是走下車，走進雨裡。

因為我知道，沒買回家，到家這兩天又不會是好臉色給我看。

這樣一趟一趟過去，我終於畢業了，考上一個省內的大學，如他們所願，沒有很遠。

其實高考完我下定決心要走得很遠，要去省外，要讓自己以後儘可能的開心點，能好好做自己。家裡堅持讓我報省內，指望我可以照顧家裡，所以最後沒能如我所願。

就這樣，我還是沒能屬於自己，我繼續聽他們的。

其實我早就學會了做他們喜歡的我，不太會說話，遇事不敢上前，有委屈不說偷偷哭到半夜，我做的很好。

他們不喜歡真實的我，有趣，勇敢，一直嚮往遠方。

今年我二十歲，說實話越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我越不敢輕易嘗試，我怎麼忍心把心愛的人帶到一個我自己都很想逃離的地方呢。我一個人就夠了，就不要再多一個人難過了。

希望再過幾年，我可以有能力照顧這個家，再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去南方吧，我在心裡這樣祈禱著。

我只想屬於自己，僅此而已。不被你們喜歡的女孩，現在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