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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的工資卡交給我母親的時候,她眼眶紅了,不肯接,我強行一定要給她,她又說了好幾遍,你自己拿著呢,你自己要用的嘛,實在實在推辭不下,才訕訕拿著。

我前兩個月辦理了退休手續,因為一直是按自由職業交的社保,退休工資應該也是最低一檔,每個月才2180元,這兩個月下來,我總是有個強烈的念頭,我就想著把這張退休人員工資卡給我母親,補貼她的生活。

十年前她60歲的時候,正好國家有政策,農村人員可以一次性繳納社保,然後每個月有1000多點退休工資,那時我幫她繳納了社保,到現在領了十年了。

可是,現在物價那麼高,1000多塊實在太少了,不經用,雖然平時我也會給她點錢,但因為我離得遠,她跟我弟在湖南,而我在上海,有一次沒一次的,有時候難免疏忽,就我對她的理解來說,應該是沒有什麼比一張每個月按時到賬的工資卡更能讓她心裡踏實的了,也沒有其他什麼方式更能表達我對母親的愛和感念。

小時候,我家裡特別窮,父母靠種12畝農田,和自己開的一些荒地,加上農閒時手工做鞭炮,來供養我們姐弟三人讀書,儘管他們拼盡全力,卻一直入不敷出,欠了很多債,那年又到了開學時間,小妹最小,學費最少,家裡的錢只夠她一人的學費,她拿了錢報到上學去了,我跟我弟的學費卻還沒有著落,父親說,你們倆先去學校報到,我借到錢就給你們送來,我揹著行李到了學校,每天老師都點名沒有交學費的同學,讓趕緊交上學費,每次我都是把頭埋得低得不能再低,臉紅到脖子根兒上,一個星期後,父親依然沒有送錢來,我知道可能是沒有希望了,只好自己背上行李,默默的回了家。

弟弟的遭遇應該也跟我差不多,我回家後沒兩天他也扛著書桌回家了,(那時候鄉下教育設施不夠,高中好一點,弟弟所在的初中學校還需要自己帶課桌)。

我們回來後,一家人也沒有任何交流,誰都沒有提有沒有錢的這個話題,都是心照不宣的,看得出來父母親很愧對我們,我跟我弟弟默默的加入了幹農活的隊伍。

我的外公是老一輩的知識分子,母親小時候學習也非常好,但是因為外公家是地主,成分不好,我母親本來是考上了好學校,被成分好的人擠掉了名額,上不了學,所以她把希望寄託在我們身上,看我和我弟都輟了學,兩個孩子都擺脫不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在床上躺了三天,然後,默默的起來繼續勞作。那種絕望無力和心裡的痛楚,我現在想起來,心裡都象在被揪著一樣疼。

幾年後打工了才知道,那時候家裡已經負債1700多元,而那時候造3間大瓦房才3000元,我無法想象父親和母親當時壓力該是多大啊!

我輟學兩年後,終於有了一絲機會,那時候深圳已經在改革開放,但周邊還沒有什麼人出去打工,我母親支援我也出去闖一闖,一個女孩子孤身出遠門,親友們都不贊成,我母親很堅定的支援我,可能她也覺得這是我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了,從這點上來講,她應該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

在深圳工作幾年後,我成了家,從深圳去了上海,生我女兒的時候,母親和外婆來上海鄉下照顧我月子,奇葩的公婆一家,完全不懂待客之道,或者是壓根看不起我們,只是那時候的我不懂世故,也不願把人往壞處想,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做過一頓飯招待她們,理由是她們從湖南來的,不知道愛吃什麼口味,母親和外婆只好忍受著各種不習慣,堅持照顧完我月子,並且每天都是她們燒飯給公婆一家吃,我女兒是農曆臘月初一出生的,母親和外婆堅持到年臘月29才回湖南過年。

三個月後,我帶女兒回湖南,在湖南,孩子過了百日,我去深圳找工作,母親不放心我,放下家裡的活計,放下我父親,離開家鄉,陪我住集體宿舍,住鐵皮房,睡鐵架子床,幫我照顧孩子,後來我回上海創業,她又跟我輾轉來上海,白手創業的日子歷盡艱辛,母親一直默默的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經歷起伏沉浮。

1998年,父親肺癌去世,2006年,小妹又病逝,母親遭遇一重又一重打擊,蒼老了許多許多,但她依然默默的幫助我,08年我與前夫離婚,也結束掉了自己的生意,她幫我照顧孩子,我才能繼續出去工作,有時候下班回家,看她眼睛紅紅的,她必然是擔心我,一個人偷偷哭過,不肯讓我看見。

這一年還發生了一件事,汶川大地震,母親看到電視裡悲慘的畫面,自己一個人去找居委會捐了1000元,母親向來節儉,家裡那些報紙,雜誌,紙盒,都會收起來放好,然後攢夠了去賣,一斤才3毛到5毛錢,1000元對她來講是不小的數字了。

10年前,她腦瘤做了手術,面部神經也在手術時被切斷,手也有老年性神經震顫,嚴重的時候碗也拿不住,但是我弟弟生了二寶,她又堅持一定要幫他們帶,每天洗衣做飯,現在接送孩子上下學,弟弟家庭收入一般,又身體不好,她放心不下他們,不肯跟我來住。

我有時候真的後悔,生意做了很多年,但一直不會純粹的追求金錢,所以一直沒有賺很多錢,沒有辦法護母親弟弟以及親人們周全,小的時候也任性不懂事,學習並沒有用盡全力,工作也沒有設定遠大的目標,婚姻也是識人不清,遇人不淑,以至於一生一事無成,近幾年投資也諸多不順,收入沒有保障,還要給孩子還房貸,每念及此,總是焦慮,實是愧對母親,自己少花點不要緊,但是不能讓母親晚年富足卻每每於心難安。

如今自己也是五十知天命的年齡,對照看看自己教育出來的孩子,母慈子孝只能是一個遙遠目標,我也在深深的反思,我對孩子不如母親對我的包容,我從十九歲開始,做過那麼多錯的決策,輕率的稀裡糊塗的婚姻,未經她同意的各種折騰,她都從來沒有評論過我,干涉過我,指責過我,永遠都是默默的無條件的支援,如今我才感悟,要做到這樣,需要多麼深的愛和信任,更需要大的智慧。

我是否能做到孩子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保持沉默?孩子需要我的時候,我及時出現?只要是她還在努力,就無條件信任她,支援她?對她不議論,不指責,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做主,我只負責無條件的愛她。我的母親是這樣對我的。

母親將愛完美的詮釋給了我們,也在教我們學會如何去愛人。

唯願母親身體健康,晚年安穩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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