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二十一,一旦到了臘月過年也就近了,可是心裡面卻一點也沒有過年的準備,確切的說應該是我不願過年的。因為過年對我來說,不但毫無意義,而且還徒增憂傷!
說到過年,對一般人來說當然都是好的,可是對一個貧窮的家庭來說,過年往往比平常帶來更深的寂寞與悲愁。
我生長在一個特別貧困的家庭,爸媽的終日辛勞,也沒能改變我們貧窮的狀態。我們的三餐更是窮得只剩下青菜和稀飯,但即使是青菜也常常是不夠吃的。青菜和大米可以自己家種,可是像油,鹽,醬油這些日常用品就不得不去買。
對於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孩子幾乎難以想象,在三十年前的鄉下,就是油鹽這樣小小的開支竟也讓人發愁。那時,媽媽時常看著見底的豬油罐子哀嘆的說:“唉,油又沒了!”沒魚沒肉是可以忍受,可是沒有油就連唯一的青菜都沒法炒了。幸好村裡有個放高利貸的老頭,每次沒錢買油了,媽媽就會向他借一百,三分利息。借到錢的第二天,媽媽就起了個大早,因為當時的人們都普遍吃豬油,去晚了就買不到了。
一百塊錢,光是豬油就花了好幾十,放到灶中大鍋熬了一大罐。看著滿滿的一大鍋豬油,這時我總會看見媽媽的眼裡閃著微明的淚光。這一鍋豬油對我們來說不只是油,而是一家人生活的保障。
從小我就體會到爸媽的辛苦與不易,從來都不會要求買零食水果,除非他們自己給我們買。每次看著到村裡來叫賣糖果的的小販,我總會憂傷的站在門口,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清楚記得當時看著攤販籃子裡糖果那種渴望的眼神。
在那個年代,對窮孩子來說,幾乎是沒有機會吃零食餅乾的,唯一的例外是過小年,小年也叫祭灶。當時交通不發達,去趟市場是不易的,因此,在小年前幾天媽媽早早的就把年糖年餅買了。對於終年吃不到零食的孩子來說,那包年糖年餅對我們的吸引力是可想而知的,那種感覺就像飢餓的麻雀突然發現一片熟透的稻田是一樣的。
媽媽總是提防著我們,總是把年糖年餅藏在她認為最為隱秘的地方,可是家就那麼小,不管藏在哪裡我們總能找得到。每次找到,就像發現寶藏一樣,可是也不敢多吃,在袋子上開一小口,取出一根最大條的芝麻條,然後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原處。媽媽知道了也不生氣,只是嚴肅的說,這是用來供奉灶王爺的,下次可不敢了。
好不容易熬到臘月二十四,那天我們早早的就把晚飯吃了,然後就催著媽媽趕緊去祭灶,等到媽媽燒完香放了鞭炮,我們就迫不及待的端起灶臺上裝著年糖年餅的小碗,那種急切心情到現在還能深深的感知。
大年就不像小年那樣的期待了,大年應該是有吃不完的東西。可是我們家過年還是和平常一樣沒錢,除夕前一天爸爸就去市場了,可是通常只是去轉了一圈而已。因為他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比平常貴了許多,在平常,價格相對便宜時都買不起,現在這麼貴就更不用說了。最後他只是提著一條草魚和一塊豬肉回來。還好家裡還有自己飼養的雞鴨,把雞鴨的四肢剁去滷製,其餘的拿去煮湯,內臟再炒一盤,加上魚和豬肉勉強的湊一桌。即使這樣,還是比平常要豐盛許多了。
過年別人總有拿不完的壓歲錢,我們就只有爸爸給的一塊錢,可是這一塊錢往往也過不了初二。初一早上我就拿著錢和鄰居小孩打牌九,希望一塊能換回十塊,可是每次都是敗興而歸。大年初一就把僅有的一塊壓歲錢輸掉,導致接下來的一整個正月,心情都是失落不堪的。
在我小時候,不是每回過年都有新衣服穿,也沒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所以我對過年也並不像別的小孩那樣的期待,反倒覺得比平常更增添了沮喪和失落。隨著年歲的增長,過年是一年比一年乏味 。通常只是心在過年,而行為卻沒有真正的得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