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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世代農民,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到我這輩三姐一妹,兄妹五個,“五畝地一棵苗”,我小時候,父母待我,那真是捧到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嬌慣地不成樣子。姐妹們經常用一句土話來表達父母對我特殊待遇的不滿,再慣你家傻小子就“燒爪”了。加上父母也都有根深蒂固的男孩子才能傳宗接代的封建傳統觀念,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難道就不怕真有個閃失。那為什麼父母當時竟捨得送我去當兵呢?

是我沒有考上大學?對,確實沒有,另尋出路,也許是的。三點,一是我可以復讀再復讀,把鐵棒磨成針;二是我當時已經是城市戶口,可以輕鬆上技校;再者中考時我的分數成績也能上個小中專,起碼後兩點都能解決飯碗問題,但是父親堅持讓我報考高中,走考大學的獨木橋。

是我老父親望子成龍心切?甘願拿他的心肝去冒險?我知道我家8輩兒都沒有部隊親戚與關係。就連在自己身邊,控制範圍內,他還搞不定、處理不好自己的社會關係,怎麼還指望送兒子去他自己遙遠不可及的,未知的,武裝部隊,陌生環境呢?

隨你猜,是對我這個兒子的失望與無奈,送到部隊試一試看,死馬當活馬醫,是的,這次你猜得差不離!

他知道他兒子的本質肯定不壞,那是什麼事情讓他很無耐呢?話還得從頭說起,就連老父親在世時,說起來他老人家也都尷尬至極,擺手免談。

1978年撥亂反正,百廢待興,國家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因為老父親是石家莊地區農業專科學校畢業(大專),得以41歲的中年,獲得新生,國家重新安排工作。自62年畢業到78年,在農村生產隊裡當獸醫,足足幹了16年的老爹,幾經周折,7、8年後,於八十年代末,被安排到縣城,正定縣農業局種子公司工作,任食堂管理員。

1987年我考上同樣坐落在縣城的正定縣第一中學。在父親眼皮底下讀書,我在節假日週末經常到父親單位蹭飯吃,改善伙食,也經常帶領要好的同學來父親單位蹭飯,一來二去,我的同學們與父親也混得很熟。當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每次吃飯是要記賬的,不記賬還有做飯的大師傅監督呢。

大概是高二時,一次週末,我像往常一樣到父親單位飽餐一頓,父親時不時給我碗中添幾塊肉,看著我狼吞虎嚥,父親心裡美滋滋地也感到後繼有人,有時同事碰到我倆,也禮貌地地隨口誇我兩句:學習好,個子高等。那時我身體已經發育,隨我家老母親個子長到一米七六左右(爹矬矬一個,娘矬矬一窩),只有一米六二的小個父親也非常的受用,父子倆相看兩不厭倒也其樂融融,看得出父親為他的“作品”從內心發出的驕傲與自豪,溢於言表!

我按照慣例,吃飽就走,碗不洗,頭也不回,但快出父親單位大門的時候,被父親單位一位多事的女同事叫住!俏俏地神神秘秘告訴我:“傻孩子,你沒有看到你爸爸頭上的傷嗎?老吳被小翟打了!”“哦?!”,我真沒有注意到父親頭上的傷疤。

“爹,你這是咋啦?”“沒事的”,但我感覺到,周圍幾個同事不懷好意地嘲笑,我更加確信了那個阿姨的話。

我小時候確實很懦弱,但我知道養個狗還可以呲牙嚎叫保護主人,何況人護?篤定判斷後,我頓時感覺受到奇恥大辱。我知道小翟那小子,比我大不了幾歲,接他父親的班,他叔叔是縣組織部長 ,平時我遇到他,都是招呼叔叔長短,但他從來都是從鼻子哼出來的傲慢應承,愛理不理。往常老母親經常告訴我,凡是你爹的同事,無論男女、大小都長我一輩兒。叔叔、阿姨是開口必備的稱呼,一定要禮貌相待,我確實也做到了,也覺得很自然不過,但這時我越想越生氣,有一點火冒三丈,我沒有吭氣,我們學校不遠,快走回去,哭著叫了十來個要好的同學,帶著他們雄赳赳氣昂昂來到種子公司,轉了一圈沒有找見人,不解恨,推翻種子公司鐵柵欄門,砸了一樓的玻璃,可以說“大鬧天宮!”,過程中沒有人敢出來阻止我們,我只聽到父親和經理的爭吵!“老吳,你兒子是聚眾鬧事,毀壞公物,妨礙單位正常辦公室秩序,應當法辦拘留!”

我可以賠償所有公物!但這事不能法辦我娃”

“好,老吳這次我就饒了你,因為小翟不服從管理,不尊重老同志指導,還動手打人,確實不對,這次就扯平了!”。

我聽到他們高經理的胡扯歪理,更加堅信我爹吃了虧,咬牙切齒,心裡憤憤地。雖然我們人多勢眾,氣也出了一半,但還是被從經理辦公室出來的父親罵了回去。兄弟們看著我,只好悻悻地離開,散夥了。。。

幾天過去,風平浪靜。

有一次吃飯,一個高個子的體育生哥哥同學問我,“兄弟,我認識你爸,很老實,怎麼叫人給打了!”,我頓時感到非常地羞辱地哭了,“兄弟,咱們弄他”,“對弄他!”另一個體育生符合著,走!我們三個說走就走,到了種子公司,終於找到那個小翟正在蹲著吃飯。

“小子,你幹什麼”父親看到我們來者不善,衝著我吼道,“哥哥就是他!”,我指著小翟,那兩個體育生哥哥,很利索把蹲著的小翟,踹翻,父親同事們,攔都攔不住,只見兩個大小夥子對躺在地下的人拳打腳踢。我是比較瘦弱,確實沒有幫上手,被人死死地拽住。只是嘴上拼命嘶喊。場面一片混亂。。。

聽到刺耳的警笛聲,我才清醒過來“哥哥別打了,快跑!” ,我很仗義地掩護,挺身而出,其中一個小夥子,有經驗也機靈,扭頭就跑,警察逮住了我和那個高年級體育生哥哥。失去銳氣的我倆,被利索地帶上手銬,跪在水泥地上,等待我們校長和教育局長,農業局長的到來!

結局可想而知,武傳君校長直接宣佈開除我倆,教育局長直接拍板。兩個粗壯訓練有素的警—察,把我倆像豬一樣扔到警車囚籠裡面,“跪下!”兩個凶神惡煞,吼道,不服,哪兒動,打哪兒!外軟裡硬的警棍,是橡膠包著鐵,那下手比後孃還狠。

後來聽說,當父親聽到我被學校開除後,就氣昏死過去!。。。

當時雖然鑽心的疼,但我是真不服!我倆被帶到現在的成為旅遊景點的“王家大院”,拷到那顆現在還長著那顆老槐樹的圍欄上。警—察們換班吃飯去了,說實話,他們也折騰累了,接班新來警—察的力氣真大,精力正旺盛,手明顯很重,不問青紅皂白一頓猛湊,“媽的,你不問情況,就打人!”“不用問,進來的都沒好人“,讓我們活動一下手腳”“你還罵人,嘴硬,哈哈,我就不服,弄不了你”。

兩手背過戴上手銬,狗吃屎爬在地下,警—察一腳踩背,兩手握住手銬,慢慢往上提,一邊抬一邊問我服不服,我只聽著自己胳膊關節在響,鑽心的疼,嘴上就是不服,直到昏死過去!

當我醒來,是個早晨,我還因為是第二天早上,其實是第三天了。兩隻胳膊不能動,我試一試,僅能活動手指頭。“這小子醒了,我還想把他拉到牆根補一槍呢?”,也許當時他在嚇唬我,也許是真的敢這麼幹。本世紀初,在北京還能發生“雷某”事件,我現在都相信那個警—察說得是真的,八十年代,人心浮躁,治安很亂,經常嚴打,也許弄死一兩個“壞人”他們也許覺得是除暴安良,為民除害!那時人民警察形象高大上,就連他們自己都相信自己的正義行動!估計做起來,心安理得,或許還能得到領導默許與支援呢?!

我只覺得徹骨的疼和餓,但估計我還是被餓醒的!

記得那天是個陰天,就要下雨,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大背頭”,很是高大魁梧,使勁扇了我的那個一起進來的同學兩個耳光,“嚴肅處理!”丟下一句話,走了,不一會兒,父親進來,把我領了出去。

後來才知道,那個大背頭是我的那個哥哥親堂舅,當時是現任我們縣實權派縣級領導!

父親默默地用腳踏車,把我推回了他的宿舍,父子倆無助地,抱頭痛哭,父親給擦了臉,餵了水,和小米粥。。。

小夥子恢復很快,三天,我就可下地走動了,一個星期就可自己吃飯,在單位大院裡晃悠了,我看得出父親無奈目光,也看得出父親單位同事看到我時驚恐的目光,對,好像有種幸災樂禍,也有點佩服和害怕,我隨便說一句,大人們不僅認真聽,還有點討好地應承回答著。。

我由一個重點中學的學生,變成無業遊民,像一個人見人怕的害群之馬,我整天拿著半截磚,找公司高經理說事,高經理笑著對我說,“你可以上學去,人家誰誰早就上學了,學校嚇唬你哩,根本就沒有開除你,是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更不是你死我活的矛盾!哈哈”,高經理笑得很尷尬,看來他有點怕我了,老吳,老吳,明天咱倆送孩子上學!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拿著那塊磚頭,說“我不上學了!”,我毫無表情直直盯著高經理,一臉尷尬地媚笑“沒有開除?是你自己不上的?”父親唉聲嘆氣,我一眼不發,還是一直盯著高經理。

我身體恢復了,還是有事沒事拿著那塊半截磚。。。在單位大院轉,我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

“兒子,咱當兵去嗎?”,咱遠離這個鬼地方,好不?父親剛開始不敢告訴我這是他的領導高經理的主意。

“不沾!”

父親沒有再堅持,但還是給拿回些徵兵的宣傳頁。我無意中看到,有些潛移默化的影響。終於有一天說:

“爹,俺要當兵去!”

“你決定嗎?”看得出,聽我說出來,父親很不情願,內心還是非常矛盾!也很糾結。“你高伯伯,親自找關係,托熟人,給你弄到一個城市兵名額”。

那時,父親已經按政策為我們全家轉了城市戶口,城市戶口當兵,復員回來,按擁軍優屬規定政府是給安排工作的,經不起高經理一頓忽悠和承諾,聽得出來父親居然有點對他有點感恩戴德。

“我不去了,那個笑面虎是王八蛋!”我那青春驛動的心突然變卦。

“祖宗,你想氣死你爹呀”,父親渾身顫抖。我從小到大,父親沒有打過我,一個指頭都沒有碰過我,就連嚴厲的恐嚇都沒有,頂多是提醒似的批評。

“我去,參加明天的體檢。”

“你體檢就找3號醫生,你高伯伯說好的。”

第二天,我按照父親說的做了,但是人家說我什麼都合格就是血壓高,測了幾次還是血壓高。“小夥子,你家大人怎麼沒有來,回去給你爸爸說,明天再來測一測,記住了”,3號醫生殷勤地囑咐道,我都有點感激涕零了。回來我給父親講,他也很是感激,感激高經理的關係到位,馬上讓我喝醋,吃降壓藥,早早地睡覺,第三天起來,我非常有信心地去縣醫院徵兵臨時體檢專辦去重新測量。“小夥子,你爸爸怎麼還沒來,你沒有給你爸爸說嗎?”“說了”,“說了,他怎麼沒有來呢?”,3號醫生,敷衍地給測了一下,直接給我說血壓還是高。

現在想起來,我們父子倆還是單純,直到現在我的血壓都不高,那時年紀輕輕的,血壓更不可能高。91年底,我到洛陽接兵我才明白,3號醫生是與高經理串通好,敲我父子倆的竹槓,我那可憐的老父親老知識分子,被社會油子高經理完全忽悠蒙了,他玩得是兩頭落好,一個蘿蔔兩頭切的高超技倆,但當時老父親是死不開竅,沒有悟透弄明白,也許老父親是個聰明人內心壓根就不想讓我當兵,和他們領導故意周旋應付,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故意賣傻。但後來,我發現父親真不是賣傻,而是真是不知道,真不懂,人家串通好的暗示,被父子倆完全遮蔽掉,面對父親的“榆木疙瘩”,高經理這次也只能馬失前蹄,打錯如意算盤。他絕對認為老吳就這一個獨苗,三代單傳,還不拼出血本,幫兒子弄個好兵種呀 ,兩全其美,我想他確實想幫助我弄個好兵種,但確實想趁機在父親經濟上大撈一把,看來他確實高估了我父親這個老知識分子的情商了。

第一批徵兵是89年底的北京警衛局到正定招兵,多好的機會,到北京,在大城市,為核心服務,進步機會多多,但機會就這麼和我擦肩而過!這也是我來北京以後接觸到警衛局一個正定老鄉,才解開這多年的謎團!

確定當兵後,學也不上了,倒是更加熱切地想當兵!翻過漫長的春節,我當兵的事情似乎遙遙無期,我只好回老家村裡報名,應徵來年90年春季兵,本次體檢一切很順利,當然這次學乖了,自己找了在正定縣醫院當院長的同學媽媽。我終於如願以償了。

接兵的首長是個山東人,一眼就看上了我,拍著我肩膀說,要把我培養成為一個機槍手!其實我當的是解放軍某部工程部隊的兵,自豪地稱我們是“為導彈築巢的人”!多麼光榮偉大的兵種!到了新兵連,我才知道我們是保密兵種,要用掩護地址給家裡寫信,一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徵兵時那位首長是想把我作為打坑道風鑽手的種子選手來培養的!

“我是一個兵”,記述了我當兵的歷史,風風雨雨,很遺憾我最終沒有成為一名“機槍手”!反而成了一個炊事班“和麵”高手!

有一次聊到父親的老領導高經理,父親還一直念人家的好,我一時興起,走!看看高伯伯去,說走就走。買些物品,開上車,帶上老父親,一腳油門,從寬寬的新修的太行大街,開過滹沱河到隔岸縣城去。

近20年的退休生活,老同事們之間平時只是有事電話聯絡,兩個老人一旦見面,也有說不完的話題,父親小老頭體量小,但身體沒毛病,顯得很精神、年輕,但老高年齡確實高了,身體不太好,坐著輪椅,歪著脖子,吐字有些吃力,我看得出老伴很怕累到他,幾次示意,老高都置之不理。他家三個兒子,都沒有一起住,沒有姑娘,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雖然一看就知道家裡擺設裝修硬體環境比我父母家豪華貴氣得多,但軟環境細節上比起我姐妹們對我父母照顧還差點,那真是“養兒得名,養女得惠”。看到阿姨的擔心與幾次示意,我實在憋不住提醒老父親,我如果不打斷他倆說走,老高還意識不到我的存在,“這是你家幾女婿?”,這句話傷我很深,但確實也說明了我家姑娘多,就連姑爺都照顧得多,以他家兒子情況揣度老吳家的兒子,我心裡有點憤懣。“這是我家傻小子,雷雷在北京工作,剛回來吵著要看你”老爹自豪地說道。“高伯伯好”,“他不是小夥子嗎?就是到陝西當工程兵的那個小子?”,“我家就這一個兒子!”,看來老頭對我年輕時印象太深了,都沒有意識到歲月催人,我已經是半大老頭了,也難怪老頭,自打我當兵走,三十多年沒有見過我!我現在的年齡就是他們當年的年齡。老頭明白過來居然握著我的手,使勁地握,搖得那個輕呀,眼圈都紅了,我也有點鼻子酸了,但是我意識到再也不能待下去了,真怕老頭激動過分,閃失過去。“當年,當年你小子沒讓我少操心。。。”。

領導就是領導,老糊塗了還是這麼會說話,他聽說過我上軍校,當幹部,留西安,但不知道我調北京。

“我還有事,爹,咱們必須走了”。

老高使勁地努力了一下,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揮手送客了!能看得出人家老伴滿臉的尷尬不自然的表情。

“雷雷,下次還來。。。”。

“老高兒子們都在縣城,人家有本事,早早地給兒子們安排了工作,娶了媳婦”,老爹在回來的路上還是對他的老領導羨慕與佩服。

我知道,正定縣縣城是個小社會,老父親一直沒有融入這個小社會“精英”圈子,一直到退休都沒有在正定縣城買房置地,也沒有安排一個子女在縣城工作,子女們都很獨立,都靠自己考學奮鬥留在了石家莊市裡的單位,小妹還到了河北師大省直單位。高經理三個兒子,兩參軍一個技校,參軍的兩個都復員回縣,一個安排在縣農行,一個安排在縣公安,小兒子與我一樣大,被他爸安排到身邊縣種子公司工作,雖然後來縣種子公司破產,但在過去壟斷經營,工資獎金效益很好。看來高經理確實很能幹,盡到了傳統父親的責任,給兒子們安排了營生,娶了媳婦,甚至還在縣城蓋好房,在我們縣城也算小名人,功德圓滿的人物。

“雷雷,下次還來。。。”。

高經理的話還回響在我耳邊,就沒有了下次,等我再次回老家,老父親傷感地告訴我,老高已經不在了。

“爹,您送老高了沒有?”

“沒,我都和三姐夫說好的,開車送我 。。。我跟工會隨了200的禮”

這次回來帶著爹的心肝孫子,老頭還興奮異常,樂得合不上嘴。

“那個小翟叔叔,您有聯絡沒?”

爹本來笑眯眯的臉,突然皺了一下,沒有回答,目光馬上轉向了他的寶貝孫子。

哈哈,看來 ,我家小老孩兒是記仇的。

有立場,愛憎分明!

老爹這輩子一直就是這樣的透明敞亮,單純可愛。

如今,老爹也不在了,事後,我認真地翻了他們單位的禮單,有小翟叔叔的名字,但真沒有高經理的三個兒子中任何一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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