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雪花紛飛,大地一片沉寂潔白。冬日的原野空蕩蕩的,偶爾有野鳥飛過,發出幾聲鳴叫。
外婆走了,去往另一個世界——天堂。去往天堂的路究竟有多遠,外婆三寸金蓮的小腳不知要走多少時日才能到達,為你置辦的駿馬、汽車能否助你一臂之力。
外婆是在沉睡中離去的,享年九十九歲。沒有病痛的折磨,自然老去,為自己的一生畫上圓滿的句號。
兒時的我特別盼望外婆去我家小住,總會纏著她問這問那,聽她講過去的事情。外婆娘家在一個窮山溝裡,家裡孩子多,養不過來,她八歲就被送到婆家做了童養媳,十四歲即為人妻,一生生育十二個孩子,只撫養成人四個女兒,其餘幾個都夭折了。每每說到這一點,外婆的眼神就很茫然失落,像丟了魂似的,嘴裡唸叨著:“一個兒子也沒有給我留下,唉……”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的鄉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有多嚴重。一個女人沒能為夫家生下一個兒子,就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低人一等。外公一和外婆拌嘴,就揭外婆的短處,責怪她沒能留下一個兒子。外婆為此沒少嘆息,抹眼淚。恕不知,這哪裡是她的過錯,那個年代醫療條件太差了,三個兒子都養到了七八歲夭折了,到最後也不知道得的是啥病。
外婆只有農閒時去我家小住,可她心裡還惦記著家裡的老老小小,過三五天就叨叨著該回去了。我捨不得外婆走,總是眼淚汪汪地拉著外婆的手不肯放,外婆左右為難,摸著我的頭說:“你跟我去吧!”我頓時破涕為笑,蹦蹦跳跳地去收拾東西。母親在一旁搖搖頭,拿我也沒有辦法。
外婆居住的村莊是我兒時去過的最大的地方,也是我最嚮往的地方。因為外婆家緊鄰國道,坐在家裡就能聽到汽車的滴滴聲,出了院門就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汽車在馬路上賓士。對於長期生活在山裡的孩子來說,那時的汽車可是稀罕物件。現在汽車鳴笛被視為噪音,那時我們聽起來卻是美妙的旋律。
我在外婆家受到的待遇是極高的。外婆拿出僅有的一點兒白麵和雞蛋給我做好吃的,小姨負責陪著我玩。我們白天去河灣裡撈魚,蘆葦地裡抓蚯蚓,山坡上摘小山杏……晚上和小夥伴們在巷子裡捉迷藏,天天玩得天昏地暗,不亦樂乎。直到外婆踮著小腳在巷口呼喚我們的名字,我們才戀戀不捨地往家走。
過了幾年,我上小學了,再不能無拘無束地去外婆家做客了。再後來,我常年在外地念書,參加工作,回家的時間少了,去看望外婆的機會也少了。外婆一天天老了,但身體一直硬朗,思維清晰,每逢節日我去看望外婆,外婆總會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訴說我小時候的事,目光中滿是疼愛和不捨。我臨走時,一再囑咐外婆不要送,可每次外婆都要拄著柺棍親自送到大門外,看著我的汽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肯回家去。
我淚眼朦朧,望著外婆瘦小的身影,蹣跚的步履,心中五味雜陳。我總以為外婆心胸豁達,沒病沒災,至少能活一百歲。然而,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外婆一覺不復醒,睡夢中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隆冬朔風為你哀鳴,大地山川為你披銀裝。外婆,不管去往天堂的路有多遠,都願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