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鄙人有個朋友，相識於幼時，感情還不錯。 後來，鄙人出外求學打工，朋友在家做生意發家致富，就少了聯絡。人光景好時，遍地都是朋友。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沒什麼關係。這話是朋友說的。很深刻兮，有見地。 夫子說，“無友不如己”，不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也不是全沒道理。鄙人呢，識趣。本不愛社交，奈何以社交懼之？ 一年，朋友帶了幾個朋友過來佛山置辦生意。 作為舊時相識，又是矜貴之客，鄙人就在當地一酒吧買酒宴客，算是盡地主之誼。人們非常願意靠近聲名顯赫的人，因為那看起來猶如自己開了光一般。 席間，自然是相談甚歡，從天南扯到地北，再從“暹羅”扯回“豬槽”（潮州俗話，暹羅是泰國古稱，表示遠；豬槽就是豬的食具，表示近。）。 為了朋友的臉面，鄙人更不惜極盡吹捧和讚譽之詞。實在無法面對自己的口沫橫飛的樣子，但想到古人教導“相逢要如初相識”，就心安理得了一些。 至此，這是一場非常令人感動和成功的社交活動。當然，並非完全沒瑕疵。因為花費稍大，鄙人又得一段時間，高唱“鹹魚白菜也好好味”（香港歌星譚詠麟一首歌的詞。）為自己助威吶喊。 酒後，大家就上了朋友的車，準備返程。未想朋友酒興頓起，堅持要喝“下半場”。鄙人疲憊不堪，自然是好言相勸。憑良心講，也有囊中羞澀之憂慮，畢竟物質文明是精神文明的基礎。 意外的是，朋友藉著酒意竟動起了手，一邊對鄙人推推搡搡，一邊呼呼喝喝道，“下半場，老子給錢，老子啥都沒，就剩錢了！” 鄙人心存猛虎，寬宏大量，自然是不跟醉漢計較了。 酒精是最能考驗人的試劑，當理性褪去，剩下的就是其人本性。 一個人若在本性中不存敬畏的話，那表現出來的就是酒後他那個張狂的樣子，當然這樣的人更不會在現實世界中心存敬畏。 事情雖了，自此鄙人就再沒和他聯絡。 實際上，關於“無友不如己”還有另一種說法，就是沒有朋友不如自己，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只過了幾個月後，朋友便向鄙人借錢應急。沒借，不表。 二 有一朋友，少時稱兄道弟，就差“燒黃紙”的那一類。而今觀之，這個神秘的儀式蘊含之力實不可小覷。可惜少時頭髮長，見識短。 工作後，雖各忙各的，偶爾也有小聚。心目中，一直當他是個靠譜的人。 一次，因為家裡有事，求助於他。 說實話，鄙人比較自覺，非不得已不敢隨便打擾人，就算對自家至親也是如此。當然，不能以此判斷，鄙人是個高尚的人。但起碼也稱得上“靠譜”。 人若不靠譜，以不靠譜對之，又有什麼關係呢？這點認識，鄙人還是有的。 為了表示謝意和歉意，鄙人煞有其事地給他掛了個電話，明確表示，“事能辦則辦，辦不了就算，期間需要花銷，直說就是。” 交情歸交情，世俗歸世俗，親兄弟還要明算賬，莫說朋友。 朋友很義氣，甚至責怪了我的俗氣，並爽快表示，“小事一樁，包在身上，靜候佳音。”能力所至，底氣滿滿。 有這麼給力，給臉的朋友，自然是十分自豪。牛氣哄哄之餘，還給家人大談當年跟朋友的“同生共死”之情，云云。 爾後，事情很打臉。 三五日，說在辦； 再三五日，說還在辦； 到後來，就徹底沒了音訊。 無奈之餘，鄙人又託了別人，也竟然很容易就辦妥了。 事成便可，當中固然心裡小有不舒服，還是設身處地，向好去想，畢竟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人有本算數的賬。 人類頭腦最強大的功能便是能對每件事做出合理和優美的解釋，通常你都會為自己的真知灼見所折服。當然，要接受被“放飛機”，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這背後牽扯的是關於地位、能力和金錢等等現實。 幾個月後，湊巧見面。 本來事過境遷，未免尷尬，大家再莫提，心照就行過去。 意外的是，朋友竟主動又提起，說那事很難，他找了很多人，跑了許多路，結論是根本就不可能辦成。 夫子說“巧言令色，鮮仁。”像這樣的叫“佞”，是夫子明文的三損友之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直到現在，當日的他神情仍能每每浮於眼前，讓鄙人三日不知肉味。 事沒成，還欠了個大人情，世事就是這麼操蛋！ 三 有一朋友，是大學時代的師弟。人很好，潮州話說“世情”。 在潮州人的字典裡，“世情”兩字跟“世故圓滑”並不沾邊，而更多是“真誠”。每逢自己或者家人回潮州，只要他聞知，必“愛屋及烏”熱情接待。鄙人心存感激，適當表白一下，願文化很低的你能見到。（一連串偷笑的表情） 當然了，操蛋的潮州人也不少，文化高的也有。估計鄙人也算其中一個，正如有詩云，“我見他人多操蛋，他人觀我應如是。” 不久前，朋友來看廣州看“男籃世界盃”，住在另外一個朋友家裡。 “有朋自遠方來”鄙人一不小心，沒控制好“說乎”，就過興沖沖過去會面。 遺憾的是，先生們一字排開，躺在偌大的沙發上，“坐而不迎”。鄙人倒不是說，自己有多麼牛逼，需要眾星捧月，站在宇宙中心。只是“行為心言”，在不經意間，實際上先生們的行為已經出賣了他們的內心。 如果讀過心理學更知道，人腦有一個系統，可以在30秒內，透過判斷肢體動作而確定“安全”等級，從而指導下一步行動。 接下來，因為喝酒與否，留宿與否，鄙人和朋友產生了分歧。 他的邏輯是，他自遠方來，酒逢知己千杯少。 鄙人的邏輯卻是，開車不喝酒，明天要上班。 立場上都沒有任何問題，只是理性和感性永遠無法調和，最終不歡而散。走的時候，朋友間也沒送別。 鄙人並不是對別人要求高，而寬容自己的人。經常也會“自省”和“內訟”。冷靜想來，其實從進門那一刻，見到那個不安全的場面後，鄙人的防禦系統就已經啟動了，也因此有最後的結果。 而先生們的行為，除了有不可迴避的懈怠外，還有一個叫熟。越熟悉越不計較，越熟悉約束越少。以至於我們忽略了細節，誇大了放肆；以至於我們把笑臉給了陌生人，而把臭臉給親人。這便是最大的錯誤。 《論語》曰，“久而敬之”，交情越久，越恭敬有禮，實乃與人交之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