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一次親身經歷。
一個週六的下午,我到南城參加一個活動,活動的時間比較長,結束後吃了個飯,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我從南城步行街出來,準備打的回家。
而在步行街的路口一個公交車候車亭前一點的一片相對空曠的小地方,一位衣著破舊又髒兮兮的老頭,抱著個琵琶,正在給候車的人拉著感覺不著調的曲兒行乞。在昏暗的路燈下,還能看得出那一頭已經許久沒有剪的頭髮明顯白多黑少,我估摸他年紀超過六十歲了。他的身邊是一輛用三輪單車改裝而成的四輪輪椅,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個差不多歲數老女人,我猜那應是他的老伴——一樣的破舊衣服,一樣的髒兮兮,而且從神態舉止上判斷,應該是神經有些問題的那一類。
老頭彈畢一個曲兒,便拿著一個鐵盒子向候車的人行乞,黑壓壓一堆人,也就三五個往他鐵盒子裡丟了錢——自然也包括我。他們給的都是面值一元的紙幣或硬幣,我卻給了一張五塊錢的鈔票。倒不是我出手大方,而是實在沒有一元面值的散錢。
老頭就衝著這張五元的紙幣,非得再給我彈個曲兒。我說不用了,他卻堅持著,我說我要走了,他還是堅持要我聽完了再走。看著他那麼認真,我就停住了,這一次我聽懂了他彈的曲子,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可能是琵琶的弦沒調好,部分聽起來有些變音了,但他那份心沒變。曲子彈完了,還給我深深地鞠了個躬,周圍的好多人都笑了起來——這樣的場面在一些人看來,也許就是現代滑稽版的伯牙和鍾子期。
自己都老成這樣了,還帶著身體不好的老伴到外地來。人群裡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帶有挖諷意味的話。
這時候,老頭突然激動了起來!很明顯,這話刺激到了老頭內心的尊嚴!
她是我老婆,我不帶著她誰帶?她都跟我快四十年了,你一生能有幾個四十年?
老頭的大嗓門把大家都嚇著了!
你們以為我願意這樣?你們以為我不想好好呆在家裡過舒服的日子?我兒子到這個城市來打工,幾年了沒信兒影兒,我帶著老伴從老家一路這樣討生活過來尋找他,找了一年也還沒找著,但我得活下去,我老伴也得活下去,我沒偷沒搶,我也用我的能力討生活,我有錯嗎?
那個時候,候車亭只有他的聲音,直到公交車駛來。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錯過班車,但在場的人沒有錯過現實的說教。
老頭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他的老伴似乎是發病了,手舞足蹈地,呀呀地叫喊著,眼看快要從輪椅上摔下來,老頭迅速把手裡的琵琶和行乞用的鐵盒子放地上,扶緊老伴,用兩條布繩栓了她的手腳,然後又拿了毛巾給她擦臉,從身上的掛包裡掏出食物給她,她才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誰,往地上的鐵盒子裡丟了個硬幣,叮噹一響,帶動了周邊的人,大家紛紛往鐵盒子裡丟錢,呼啦啦一下子,鐵盒子居然盛滿了錢幣。老頭看著這個場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怔住了。
又一輛車駛來,車燈照著他的臉頰,我發現他已是老淚縱橫,我不忍心再呆下去,快步走遠,打了一輛計程車回家,我知道,家裡的老婆孩子還在等著我呢!
一路上,我的腦海裡都是那個老頭和那些場景,那麼地觸動我的心靈!
我不知道他們這一對夫婦這四十年來背後有著怎樣感人或者平淡的事蹟,他們的生活充盈著多少歡笑與淚水,但至少從老頭子的態度和舉動看來,他並沒有因為這四十年來的境遇而放棄生活,沒有放棄對生命存在而努力堅持的責任。
是啊,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年!近四十年的相濡以沫,即使最初相識的那份愛情沒有了,還會有一份親情——極端而言,就算是親情也沒有了,也還會有一份責任。在這份責任裡,有著最無悔的選擇,最本能的堅持,最樸素的珍惜。這就是人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