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立春。1959年的立春那天,是父母的結婚紀念日。
那時父親剛剛脫去軍裝,母親正在大學就讀。從父母的口中得知,他們的婚禮是很簡單樸素的,我印象中,賀禮中有一個鋁製的咖啡壺,後來用了很多年。
我在他們婚禮後的第二年春天出生,我的到來,給晚婚的父親帶來了極大的快樂,他把除了工作外的所有時間,都幾乎留給了我,東北話講,他就是一個最護犢子的爸爸。
打從記事開始,每到立春,媽媽都會打點一桌好菜,和父親把酒言歡,以紀念他們的婚禮紀念日。在這一天,我都會感受到家庭的溫馨氛圍,並興高采烈地大快朵頤。
立春的餐桌,也隨著社會環境的變遷,質量和內容而大有不同。在物資匱乏的特殊年代,想打點一桌有點紀念意義的菜餚,已是難乎其難。無論如何,每年的這一天,只要父親在家(父親曾在那個特殊年代坐過監牢和被隔離不得回家),這一天便是圓滿的。
七十年代初,我和妹妹一起學鋼琴。在一個立春的夜晚,吃過乏善可陳的紀念日晚餐後,我開始練琴,當時正在練《多瑙河之波》,這首樂曲於我而言,僅僅是枯燥的練琴功課之一而已。
我在彈奏當中,媽媽突然站起,走到爸爸身前,做出了一個交誼舞邀約的手勢。
爸爸緩緩站起,挺胸收腹,紳士地挽起媽媽,在我的琴聲裡,跳起了華爾茲。
父母穿著棉衣棉褲的身體,在我的鋼琴旁輕盈地旋轉,旋轉中,能感受到生活對他們的重壓,都變成了慣性離心力飛走了。此時,他們的世界裡,只有舞步和他們兒子彈奏出的音樂。
父母都是交誼舞高手,他們能極其熟練地運用繁複而華麗的俄羅斯舞步(前蘇聯),每每舞畢,就要例行地進行一番舞姿探討。這時我就會和妹妹進行我們感興趣的事兒,因為只要探討結束,他們就會嚴厲地催促我們練琴,生活於是進入無趣階段。
在父母幾十年的婚姻裡,不乏溫暖和煦,也時常暴風驟雨。雖時有文化交流(父親文筆極佳,底蘊深厚;母親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也時而吵架,甚至偶有家暴行為。我家的家暴是娘暴爹,火爆脾氣的媽,經常在說不過內向的爹的時候,就會用拳腳和隨手能拿到的物件,伴著粗俗不堪的東北罵人話,劈頭蓋臉地熱烈慰問我老爸。
吵鬧不休,生活不止。我內心知道,每當立春這天,父母在忙活著他們的紀念日的時候,他們就是相愛的,他們就是相互依靠的。而父母相愛的子女,就是被關愛且幸福的。
大家都說:父母在,則家在。我們的父母都已離開我們很多年了,但父母仍然活在我們心中,我和妹妹至今仍會感覺家仍在。父母的恩養不是一時而是一生,家庭所給予的幸福溫馨是融化在血液裡的。
都立春了,鳥語花香還遠嗎?
2021年 立春
於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