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是我們村吳家的大閨女,自從出嫁後就一直沒回過孃家,這無論是對父母還是對她自己都是無情的懲罰和煎熬。
秀的父母有倆兒倆女,老大是兒子,下面倆個妹妹,最小的也是兒子,秀是大女兒。
轉眼間吳家大兒子都26歲了,可是媳婦成了大難題,家裡窮富不說,人長的美醜也不提,單是他們家的富農成份就足可以把他關在婚姻的大門之外。
那是文革時期,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那年月,誰家有女兒也不會嫁給成份高的家庭,那無異於是往火坑裡推,包括地主富農家的閨女也絕不會再進地主富農家做兒媳。
這種情況下,秀的父母面對兒子取不上媳婦的巨大壓力,不得不想到這沒有辦法的辦法,無可奈何的舉措,那就是“換親”。
所謂的換親就是兩戶家庭協商同意後,兩家的女兒分別到對方家裡做兒媳,那年代採取這種辦法的基本上都是成份高的家庭。
秀的父母開始託人詢找合適的人家,幾經周折後,有媒人給聯絡到一戶願意換親的人家。
秀的父母先和大兒子說了這件事,遭到兒子的強烈反對,寧可光棍一輩子,也不能拿妹妹去換,可父母不聽這一套,必須這麼辦,過這村,沒這店,吳家不能絕後。
等到和女兒說的時候,女兒也是反對,但她母親就一句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死了。
大女兒只能不說話了。
和秀她們家換親的這家也是成份高,可能他們都只能僅此一條路了。
一場換親涉及四個青年男女,秀和她的哥哥長相個頭都不錯,尤其秀面板白皙,高挑俊美。而對方家女的長相還算不錯,那男的就有些差了,個頭不高不說,一腦袋少白頭,那年月可沒有染髮這一說,所以看起來非常顯老。
在媒人的按排下四人分別見了面,其他三人都是預設的態度,只有秀依然是堅決不願意,不光是對方的人長的差,還有她那長期以來想透過婚姻改變自己卑微處境願望,對方也是成份高,自己豈不是出泥塘而進沼澤。
秀的母親依然那麼強勢,就這一句話,你就是死你也得去,秀的父親不忍,大老爺們都落淚了,一個勁的說是我這作父親的害了自己的女兒,接連的哀嘆不已落淚不止,面對這場景,秀給父親跪下了說,爸您別哭,我去。
轉眼間十七年過去了,在這十七年裡秀一次孃家也沒回過,就為她母親的決絕和無情,也就是在這十七年的頭上,秀的母親病重,說想秀。
其實,自秀出嫁走出家門的那一刻,秀的母親那種決絕的態度就已經發生了改變,但她強勢的性格決定了她不在人前顯露半分,誰也沒見過她哭,也沒聽她說過想這大女兒,只是見她時常紅腫的眼。這次病重,自知時日無多,再也掩飾不著對女兒的思念,放聲大哭,讓他們去叫大女兒回來。
秀自從走出這個家門,對這個孃家就已經心如死灰了,其實準確的說是對母親的心已死,母親為了給兒子娶媳婦對自己是那樣的絕情,十七年來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母親那決絕的面孔,雖經漫長的歲月仍然燃不起半點親情,她自己不回孃家,也不允許他的丈夫以及孩子,到是每每想起老父親心痛不已,她會把錢或者什麼東西給早已出嫁的妹妹轉送給父親,了以安慰。
弟弟和弟媳兩人打了一輛車去了大姐家,弟弟說,大姐回家吧,媽病重沒有多少時日了,她說就是想你,覺得對不起你,剛才大哭著讓我來叫你。
十七年來第一次回孃家,時過境遷面貌全非,孃家已讓她這麼陌生,在弟弟的引領下來到了父母的房間,一進屋見到蒼老不堪的母親病臥在床上,還有那坐在椅子上滿頭白髮的父親,望著二老雙親,秀百感交集淚眼模糊。
這是我的父母嗎?莫不是在夢中,這十七年你們過的可好?女兒不孝,女兒任性,沒想過當年你們的痛心與無奈,這本來就不是你們的錯,是女兒錯了,女兒後悔啊!
帶著悔恨,含著眼淚秀握著了母親那雙乾癟的手,四目相對而無語,只是淚雙流。
母親當著眾人的面,把珍藏了一輩子自己出嫁時的包金手鐲送給了秀。
同時,送給秀的還有她那愛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