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搭乘朋友私家車從寶雞去韓城辦事。因為需要當天返回，所以時間趕得很緊。等到馬不停蹄辦完了事，時鐘已經指向下午5點。朋友的本地故友約好返程前小聚，利用這個空檔，我決定回一趟村子給父母上個墳。

冬季的下午5點，已近黃昏。聯絡上二哥，他用摩托車載上我，到村口買了祭奠用品，徑直把車開到了地頭。黯然傷神的二哥領著瞬間淚如雨下的我，跪拜在父母墳前……

按照當地的習俗，上墳時間一般是在中午12點之前。當我正在為自己不能循例守時而有些自責的此刻，腦海中浮現出當年因為工作原因不能按照風俗遵循某些禮節時的場景，母親的絮語迴響在耳旁：“你怎麼方便怎麼來，媽不講究這些……”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對父母訴說，這一刻，只是凝噎。天全黑了，悲傷如同黑夜般鋪天蓋地襲來。寒冷加上奔波了一天勞累所致的頭痛，讓我很是難受。

祭奠完畢默默地往回走著，不知不覺到了村口。

“姐，你回來啦？”黑暗中突然有一個熱情的聲音朝著我傳來。我愣住了——在我的記憶深處，村裡同輩人中幾乎沒有比我小的稱呼我姐姐者和我一起玩耍，我一般都是緊隨哥哥們身後和大孩子玩。待我回過神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和母親關係很好的那位嬸嬸家的小名叫偉子的在和我打招呼。印象中和他幾乎沒有正兒八經說過話——小時候的他是一個特別調皮搗蛋經常被大人訓斥的“壞”孩子；他的母親聽力不好，受了委屈經常會找我媽媽傾訴，而我母親經常會耐心聽她訴說完畢特意留她在我家吃飯並且出面替她打抱不平。在母親臨終前，那位嬸嬸來看望並陪伴她，母親拉著她的手對她說，我以後再也不能幫你了……當時在場的我一度淚奔。如果不是母親深受病痛之患周身無力，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要知道，在我的印象中記憶裡，母親一直熱情大度，樂善好施，能量滿滿，彷彿這世界上就沒有事情可以難倒她啊！

“娘（按我們那兒風俗，因為我母親較他母親年長，所以他這樣稱呼）在世時常常說你比我大，讓我把你叫姐，我一直沒叫過你……”沒有得到我的迴應，這個中年男人繼續執著地表達著他的熱切。

我的思緒瞬間被拉了回來。“哦，是的是的，你好像也是7月份的生日吧，只比我小几天……”和他寒暄著，感受著他傳遞給我的那份關愛那份情誼那份溫暖。他養的那隻大狗默默地從我們身邊經過，沒有防備的我被嚇了一跳。“不怕不怕，這狗不咬人……”

道別之後，我踏上歸途。一路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想起了史鐵生在《奶奶的星星》中這樣寫道：“她帶大的孫子忘不了她。儘管我現在想起她講的故事，知道那是神話，但在夏天的晚上，我時常還像孩子那樣，仰著臉，猜想哪一顆星是奶奶……我慢慢地回想奶奶講過的那個神話。我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上添一絲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支含淚的蠟燭……”

那麼，這一聲因為遲來於我而言略顯陌生又充滿暖意的“姐姐”，可不就是故去的母親給我人生之路上添的那一絲光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