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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對過年還是滿懷期待的,因為會有很多新奇的體驗。就好像以前寫過的很多篇“第一次”作文,第一次騎腳踏車,第一次做飯,第一次看電影等等。人骨子裡就是喜新厭舊的,唯有新鮮的人或事,才能不斷刺激各種感官體驗,生髮出歷久彌新的記憶,覺得人世間可再無這般逝去的好。

雖然話說回來,小時候的年也是年年在過,但間隔了春夏秋冬的四季,一切看起來卻都是嶄新的,就好像文人騷客每年鐵定來一出的傷春悲秋一般。所謂“小別勝新婚”,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適當的又足夠的疏離也許就是保鮮劑,“七年之癢”可能就是因為互相纏的太深。滋味濃厚的食物一旦上了癮,也許以後就要起免疫力了。

話又扯遠了。每年過年從進入臘月便開始倒計時,程式其實都是差不離的。但小時候可能太過於心不在焉,每年總還是纏著大人提出一堆相同的疑惑,“為啥要用糖瓜兒封住灶王爺的嘴呢”,“這個棗花兒上面的石榴是啥意思,為啥男的女的形狀不一樣呢”,“貢菜為啥要塗成紅顏色呢”……

大人有時稍有興致,便耐心解答起來,但更多時候他們是沒將小孩放在眼裡的,“去去,一邊兒玩去,添什麼亂!”於是乎直到如今對這些習俗的來龍去脈也是一知半解。挨一頓訓後,自己便四處轉悠著,看看大舅寫的龍飛鳳舞的灶臺聯“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手裡也摹劃幾下;或者躲在一旁看放著滿滿貢品的供桌前,母親虔誠的對著神像燒香磕頭,心中也是大大的好奇。

不過年前的準備工作一字以蔽之,就是忙。小家小戶也是要煞有介事的列列待辦事項,算一算需要採辦的米麵油糧,酒肉蔬菜,衣帽鞋服,炮仗對聯…… 再合計一下要去哪些位親戚家,大概有多少個小孩,需要支出多少禮物紅包,心裡暗忖下自己家的收入,大抵總是相當的。

於是乎有了提綱挈領的working list之後,千頭萬緒總算可以按部就班地解決了。哪天鎮上有集會,便會推著腳踏車滿載而歸。哪戶殺豬宰羊了,便早早去排隊候著,去晚了可就只落下沒人要的大肥肉了。掃除日的裝扮必定是舊衣破衫毛巾頭上裹,大物件先抬出屋來,其他櫃子電器灶臺一概蓋 的嚴嚴實實。大雞毛撣子從屋頂牆面上掠過時,空蕩蕩的房子裡,細微而密集的塵灰便在耀眼的陽光中跳起舞來。

這一幕至今還記得。當然也記得蒸饃花,炸油糕,做過油肉,紅燒肉蓋碗時的熱鬧情景,那種繁亂和大掃除時又截然不同了。人手是越多越好,鄰家們往往很早就約定好互相幫襯的日子。有守在灶臺邊上料理柴火的,有站著和麵切肉的,還有好多個是團團坐在炕上…… 婆姨們嘰嘰喳喳密切的閒聊著家長裡短,手上的活計卻是一刻不停。大蒸屜熱騰騰的往外冒氣兒,有時還發出嗚咽之聲,油糕在鍋裡歡騰的轉個身兒,外皮便冒出一溜兒泡泡。小孩們叫嚷著要吃剛出鍋的食物,手上嘴裡又燙的蹦起了老高……

除了吃食,小孩子最欣喜的莫過於新衣服和玩樂了。那個年代還能有什麼玩具呢?自然也就是各種鞭炮了。男孩子們整天琢磨著怎麼將鞭炮和二踢腳玩出花來。我是隻敢用一根老長的香去點一根小鞭炮,然後飛速逃開。我嫂子小時候是個極淘氣的,將別人家的柴房都點著了,她閨女也繼承了這一點,有一年悄悄偷了幾個二踢腳在路邊放,被鄰居拎回家告密。

我是隻喜歡新衣服的,從年前逛服裝城便拉開了序幕。每一年,照例母女兩個是要因為款式爭吵一番的,照例母親是要因為價格和店主討價還價很多回的,照例從服裝城出來是要來一碗門口老字號的炒碗禿(順便矯情,這輩子也沒吃過更香的了)。然後大年三十晚上,會將新衣服疊地整整齊齊的放在枕頭邊上,特別想睡覺時立馬就穿上,還是被母親喝止了。

年三十晚上,自然是一大家子圍坐著一邊包餃子,一邊看春節晚會。八九十年代的春晚節目牢牢吸引著一家老少的目光,但母親還是見縫插針地講著過年期間要遵守的一些規矩,譬如絕對不能吵架,初五之前不能隨意掃地,沒出正月不準買鞋,以及見到鄰家親戚們該怎麼禮貌稱呼大爺大伯大嬸小姨之類…… 隨著倪萍趙忠祥們開始零點鐘聲的倒計時,餃子也就要包完了,負責放鞭炮的人們已經在院落裡等待發號施令。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炮仗聲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火花四濺,震耳欲聾,電視裡接下來的節目是再也聽不到聲音了。

然後我就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被母親叫醒,被窩裡先喝一小碗熱乎乎的紅糖水,然後摸到簇新的衣服,立馬蹦起來一件件穿上下炕照鏡子。母親早已忙乎了一早上,餃子也快出鍋了。她年三十晚上要守歲,說怕做惡夢對家人來年不好,但精神卻是非常飽滿的。

吃飽喝足,人們便開始了懶散的,悠閒的,享受的,四下游蕩的貫穿整個正月的過年時光。伴隨其中的活動包括走街串巷,挨門挨戶的互相拜年,瓜子花生糖果吃吃喝喝的閒聊胡諞;大包小包拎著走親戚,街頭巷尾堵成一片,吃不完的宴席聚餐,打不完的麻將紙牌;發紅包收紅包,小孩兒們聚在一起瞅瞅誰的新衣服好看,比比誰掙的壓歲錢多,嬉戲玩鬧……

正月十五是又一個年節高潮。縣城裡要“鬧紅火”,踩高蹺走花車,扭秧歌唱大戲,放煙花猜燈謎。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大人們往往將小孩高高舉在肩頭,看那些個表演的人兒塗了一臉的油彩,穿著大紅大綠滑稽可笑,有些還是熟悉的街坊鄰居,自然是忍俊不禁,哈哈大樂的。夜晚的煙花璀璨,人們在各式樣兒的燈籠間穿梭而過,“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姥姥家是我們家過年期間的大據點。尤其是正月初二那天,六個兒女帶著兒媳婦兒姑爺們,早早就拎著大包小包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早來的人站在院子裡迎接後來的。女的就開始備菜收拾,大老爺們就坐一起抽菸侃大山,小孩子們在院子裡各種瘋玩,一片歡聲笑語……但自從前幾年姥姥過世後,一大家子就再也聚不起來了。

如今的年也是年年在過,如若按物質的豐裕,吃穿住行的,那我們的確是幾乎在天天過年。可如若按滿足,欣喜,幸福感而言,又好像再也不會過年了……已經全然失去了那份期盼和新奇感,變得如同兩個整日面對,相看兩生厭的老夫老妻,犄角旮旯裡的一顆痣或者一絲皺紋都不能再熟悉,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而我自從離家讀書時起,春節的概念也就愈行愈遠了。但還是記得大學寒假時候,一路站八個小時擠回去過年。有次返回時竟然擠不上火車,得從視窗爬進去。現在是再也沒有這種精力和體力了,經常就是一個人過年過節。就像今年無法回去,冷冷清清但也清清靜靜,想一想小時候過年的各種情形,也就相當於真正過了一回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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