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豬共眠的日子,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現在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我永遠忘不了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以及那個驚心動魄的時刻。
剛結婚的第二年,在妻子的堅持下,我們與母親及弟弟妹妹們分家另過,另起爐灶。我們淨身出戶,領了家裡6000元的債務,家裡三十畝責任田分給了我們八畝。我們手無分文,在村子東頭賒租了一處空房子,臨時安了家。當年冬天一個飄雪的日子,也就是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深夜,女兒出生了,是奶奶給接的生。
次年開春,房主從外地回來了,因此我們得給人家倒房子。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好抬錢(花高利貸)在村中,買了一處屬於自己的三間土房。家裡地少,去了交提留和農業稅等,剩下的連口糧都不夠。因此種完地,我便去了大慶打工。剛乾了兩個月,家裡便捎信來說,家裡進賊了,讓我趕緊回去。於是我跟工頭借了點路費便匆匆地趕了回來。
那時農村的很多老房子都是老掉了牙的門窗,稍動腦筋就能弄開,擋君子不擋小人。據說那天晚上,進屋的賊把鍋臺上的水瓢碰到了地上,動靜很大,把熟睡的妻子給驚醒了,妻子當時就嚇得不會動了,話也說不出來,跟她作伴的妹妹小波也被驚醒了,便拿著火柴把蠟燭點上了。賊見驚醒了夢中人,便慌里慌張地逃走了。從此以後,妻子說什麼也不讓我自己外出打工了,要走,就得帶上她跟孩子。後來聽村裡人說,我們村裡有個人挺二的,這種現象在村裡已經發生好幾回了。
這個挺二的叫二小,半生不熟的,三十多歲了也沒娶上個媳婦,別人也給介紹了不少,但是沒有一個成的。堂嫂跟我說,我堂哥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這個二小有一次在半夜就從窗子爬進了她的屋子。堂嫂聽到動靜,拿起戳在炕沿邊上的三尺耙子摸黑僦砸了過去,二小見勢不妙,奪路而逃。堂嫂一直追到了屋外,黑燈瞎火的,堂嫂也沒看清是誰,但是看到這個人穿著吊腿的褲子,一猜就知道是二小。二小平時穿褲子總是露著腳脖子,膝蓋處還有一塊大補丁。我懷疑他們家根本就沒有給他做過衣服,他穿的,應當都是他弟弟穿剩的。還有一次進了劉生家,劉生髮現他時,他正躺在劉生的媳婦旁邊呼呼大睡呢,衣服也沒脫。那一次,二小捱了一頓胖揍後,趁著皎潔的月光落水狗似的逃走了。
這件事發生之後,我把老婆孩子安置到老丈人家裡,又去工地幹了一段時間,總算把大部分工錢糊弄回來了。回到家沒什麼可乾的,我便想到了養豬,於是便從鄰居家賒了倆豬仔回來養。小豬又白又胖,長得還挺快,到過年的時候已經長得很大了。
窮人最怕過年,我也一樣。臨近年關,各種各樣的債務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什麼機耕費,村裡大夫的醫藥費,一年的電費,小賣店裡的欠賬等等。不管了,別的能拖就拖吧,想辦法先把買房子抬錢的利息還上吧。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個年總算是挺過去了。
熬到開春種地的時候,兩頭豬賣了一頭,另一頭讓我留了下來做產仔母豬,我們管它叫老母豬。等到老母豬產仔時,已經是寒冷的冬天了。外面冷,沒有取暖措施,我便把老母豬圈在了外屋(農村做飯的屋子)裡,給它鋪上麥秸,像侍候月子一樣看著它下崽兒。有時候困得坐在老母豬跟前就睡著了。產期還是挺準的,老母豬生下來十二個豬寶寶,也是白白胖胖的,非常可愛。由於怕老母豬給豬寶寶餵奶時,壓到豬寶寶,所以還得看一陣子,直到豬寶寶們長得稍大一些。晚上還得把他們趕出去兩趟撒撒尿什麼的。有兩隻小豬體弱怕冷,有點蔫,搶不上奶,我便單獨給它們餵奶粉,打針吃藥。到了晚上還得把它們抱到炕上,生怕它們被別的小豬給擠著或者凍壞了。屋子裡其實也挺冷的,一碗水經過一夜就結冰了。
有一回我早起掏灶坑。掏的灰直接墊在了潮溼的外屋地上,便出去幫弟弟裝車交公糧去了。還沒等往糧庫走,就見妻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大喊:“不好了,著火了,你快回去看看吧,”我趕緊扔下手裡的活向家跑去,家離我媽家不遠,跑著也就兩分鐘的路程。到了家一看,滿屋全是煙,伸手不見五指,我趕緊舀水將豬身邊即將要燃起來的火苗澆滅。由於我早上掏的灰昨夜沒有燃盡,導致了現在這個樣子,幸虧豬們身下的麥秸原來就很潮,讓火沒有迅速燃起來,只是冒了一屋子煙。
濃煙之下,小豬寶寶們安然無恙,依然睡得很香。妻子跟在我身後,急得一個勁兒問孩子去哪裡了,我說她不跟你一起睡覺了嗎?她說我早晨起來看到滿屋子全是煙,以為火著起來了,就急忙把孩子抱到外面去找你了,孩子還沒有穿鞋呢。這時趕來幫忙的表嫂說:“孩子已經讓我抱到前院去了,大冬天的,讓孩子光著腳丫站在外面,也不怕把孩子凍壞了,”“那謝謝你了,嫂子,”我急忙跟嫂子道謝。
這段危險的經歷,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如果妻子當時早晨貪睡,被濃煙燻得暈過去,後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