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那年我又換了一個地方打工。在一家網咖當網管,負責開卡,給老闆賣賣飲料、香菸兼打掃衛生。與我對班的是個沉默寡言的男生小衛。他從來不和我講話,甚至來跟我交接班時,眼睛都沒掃過我,只自顧自的清點。這讓我更深一層的意識到我不是美女。
坐在吧檯的後面,尋摸著那些來上網的各色人等,看著他們也衡量著他們。心下淒涼,不管我表現的多謙卑可愛,從沒收穫過任何好感的凝望。
也不全然是視若無睹的目光,有個男孩就經常趴在吧檯閒扯的跟我聊聊。起先我沒注意他,看起來他是本地人,年輕帥氣,跟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塊。我上夜班時,他會包整夜,機子開在那裡他就來吧檯跟我聊天,陪我到天亮。後來我搞清他對我有意思以後就不再讓他花錢開機了,我使用老闆給我們的免費卡開機給他打遊戲。
關係明朗的那天是我在凌晨的薄霧裡洗拖把,蹲在水龍頭下用手搓。他來了,二話不說,拉起我,接過拖把就幫我洗起來。你怎麼這麼早來?昨晚有事沒來陪你,一早就想來見你。我心花怒放。給你買了早點,他用眼神示意我去他口袋裡掏,儼然已經談了好久的情侶。
他開車帶我出去,我們在一段窄窄的鐵軌上走,周圍是突突的風,他突然問我,做我女朋友行嗎?我偷偷的笑,心跳難平。你看樣子比我小吧。樣子小,不代表人不成熟。你家裡人會同意嗎。我只想找我喜歡的。他語氣不容置疑。
我承認我心動了,但心底卻也知道盤算,認真不得。我給自己說,先忘記那些不可能的因素,盡情享受眼前他給的溫存。我不拒絕被接吻,他的懷抱也曾有片刻的留戀,我按住了他進一步的動作,也按滅了他的熱情。我說我輸不起你知道嗎?
喜歡就在一起啊,這有什麼?他說的理所當然的隨意,我心裡涼涼的,知道他並無意娶我,只是那段時間是他的空窗期而已。不可以嗎?他一臉詫異!
望著他年輕稚嫩的臉龐,知道他不是我的良配,我只是他一時寂莫找來填補的。哪怕不是我也會是任何一個女的。我搖搖頭,輕微的笑了,帶著無比的傷感和失落,眼睛裡有淚。不行就算了,你哭什麼啊,他煩燥的說。好了,我送你回去。他發動了車子,一路跟我再沒說一句話。我知道要謝幕了,璀璨的煙火,短暫而美麗,早也要落,晚也要落。
我失戀了嗎,我談過嗎?任誰看都不可能的事。我還在網咖上班,他也還來上網,對我依舊在試探,我害怕受傷,所以也不給自己受傷的機會。他來了,我笑笑,我笑的時候,他轉過臉去,他在等我服軟,他來就是等我投懷的。
他一定很詫異,屢試不爽的套路怎麼就失效在一個樣貌普通的女孩面前呢,難道不是想方設法留住年輕帥氣的男朋友嗎?我讓他有了很大的困惑。
我知道我和他絕對不可能走到一起,心底凜冽的清楚這一點。我求安穩,求一個真心相待的人,而他玩心很大,隨時都可以抽身走人的那種。我堅定不移的守著我的原則,在他還沒有放棄獵物時,一個黑車司機和我有了丁點的交集。看上去比我大,開黑出租,偶爾來上網。上網也不是玩遊戲的那種人,有時是看新聞,有時是查他的車有沒有違章記錄。
一次,他來開機上網,我感冒鼻音很重。抬頭看是他,我燦爛一笑,含羞帶怯。他只上了一會就下機,趴在前臺與我對話。你感冒了?嗯,頭重腳輕。怎麼那麼不注意身體。我心下一動,甜蜜隨之滲透了我的每一個汗毛孔,他的語氣是壓低了的,但清晰有溫度,這是在關心我嗎?
我正想入非非的時候,他又返回來,在我前臺放下藥,按時吃,他交待。我那個激動啊,瞬間就把想入非非現實化,驚喜的不言而喻。我甚至想到了結婚。晚上我下班,和煦的晚風輕輕扶上面龐,心裡雀躍無比,一出網咖門口就看到了他的車。我假裝沒看到,矜持的目不斜視。他拉開拉門,下班了,請你吃飯。我心裡樂開了花,表面卻裝的榮辱不驚。
幹嘛請我吃飯?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也沒吃,一起吧!好吧,那我下次請你。一家乾淨的菜館,問我愛吃什麼,他去點,然後又為我拿消毒筷,餐巾紙,調料盤。我心裡早就美的不要不要的,第一次有了被人憐惜和照顧的感覺。他也是當地人,家在郊區,工作之餘開開黑車掙點外塊。努力上進,成熟顯穩重,心裡幾乎想要認可他了。
他要了一瓶啤酒。你喝酒啊?我問。平時不喝,特別是開車的時候,今晚不出車了,所以喝點。這家店有樣點心特別好吃,我去給你點,不由我阻攔,他起身就去。
在開車送我回來的時候,他問我要不要去他那做做。跟一個同事合租的房子,正好同事回家了。好啊,同意之餘有擔憂有期待。他房子租在一個小區裡,三樓,兩室一廳,不像我租的是民房,一個院子裡,雜七雜八住了十幾戶,一小間一小間的,什麼都是共用的。
他的房間收拾的乾淨整潔,就像他的人一樣,東西擺放的井井有條,這點印象更讓我在心裡不斷給他加分。坦白說,一年年在外打工,鮮少會做家務。我坐在他床邊,他拉了把椅子做我對面,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說,不知你喜歡吃什麼水果也沒準備。沒事的,都可以。我回答的簡捷,還帶著高貴的敷衍,其實早在心底苦想一番,出外謀生,我哪講究過這些啊,有時奢侈一回才會給自己買點水果。
他送我回來時看到我住的簡陋,像個長輩一樣,看看環境又看看周圍,似乎在擔心我的安全。這裡離網咖近,上班方便,我說。就是環境太差了,他說,有空我去我那小區給你找找房子。不用了,那邊很貴的吧。他看著我,伸手在我頭頂拍了拍,別擔心這些,我來。溫柔至極,一個動作,一句話,我知道我徹夜淪陷了。他走時,我想也沒想衝上去抱住他後腰,是想留他嗎?轉過身,他吻了吻我。明晚再來看你,早點睡。
去樓下打水,拿著水盆,在臺階上一蹦一跳,洗臉,洗腳,我低低的哼著小歌,心情與往日的死氣沉沉天壤之別。我戀愛了,我戀愛了,我在心底興奮的狂喊起來,恨不得見到一個人就想跟她訴說。沒想到緣份真就來的這麼出乎意料。
大齡未婚男女的戀愛似乎沒有多少猜忌,試探,大家心照不宣。身心都急於奔向異性的荷爾蒙,你情我願就可以水到渠成。有一晚我差點留宿在他那裡,該發生的也發生了,但似乎又沒真正的發生,我懵懂無知,他很魯莽但不較真。過後我執意要回去。
不知為何,我突然就又看不到我和他的未來了。他從不問我家裡的情況,甚至也從沒在我面前談及他家裡的情況。我一再追問下,他說,家裡有什麼好說的。我問他,如果家裡干涉,你會不會動搖?他居然毫不猶豫的說,一定會干涉,會不會動搖他沒明確的說。
我的心又一次悄悄收回了觸角,為了不讓自己受傷,我從不敢先動心。我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卻最終還是折翼在獵人的各種陷阱裡。深深的悲哀,欲哭無淚,是我過早的一廂情願了。
我以為年齡大我兩歲正合適,我以為奔三的人真想找個人結婚,我以為我不奢侈不浪費,不穿昂貴的衣服,不化嫵媚的妝是他欣賞的普實,是他考慮結婚的另一半。
然而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的理由,實則不然。哪怕他是郊區農村,黑車司機,他也想找個身材高挑,有份正式工作的女孩,如那些白領們。最好家在當地,最好是漂亮的尤物。後兩者是他額外想的,前兩者是他想要的。而我……
我依然赴他約,依然會在他身邊有片刻的留戀,但心卻越來越冷。他會帶我去吃三元一碗的鴨血粉絲,會偶爾買點水果給我。哪怕被來做兼職的女同事小蓉叫成姐夫,他也是溫柔以待,含笑預設。直到我離開那裡才真正想明白,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與我結婚,只是你情我願的一場接觸罷了。
我探尋了他的真正意圖,沒做任何糾纏,我只會悄悄的消失,不會撒破臉的強求。我表面雲淡風輕,不想失了最後的尊言。一年年的出外謀生,我早已被孤單和寂莫腐蝕的麻木不仁了。
終於有個契機我離開了那裡。
離開前我給他說,我要走了。他笑著,很心虛的微笑著,無關痛癢的問,去哪裡?南方,另一個城市。哦,以後還來嗎,沒有挽留。眼淚又熱熱的蓄在眼眶裡,不來了,我搖搖頭,下了車轉身的瞬間眼淚順勢流了下來。沒走多遠他就發動了車子。
又一次告別了,告別生命裡的又一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