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味道,在千里之外勾動著離鄉人的情思;有一種愛,溫暖了大雪紛飛的冬日。
去年九月份的一天,屋裡飄來飯菜的香氣,母親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忙活著,彼時的我馬上就要坐上西行的列車,離開家鄉去參軍了,所以臨行前的這個週末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
我洗乾淨手,去給母親打下手,母親卻催我坐下休息,我笑著道:“以後就難得回來一次了,就讓我幫幫您吧。”母親這才作罷,讓我切肉,她則在一旁擀麵,準備做我兒時最喜歡吃的麵條。
母親做的面,說特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普通的麵條,上面放了幾片臘肉和一些蔥段;說普通,這碗麵我吃了二十多年,卻從來沒有感覺到膩。我將母親自己醃製的臘肉切好,碼在案板上,又將蔥切成段,母親則在一旁彎著腰、揉著麵糰。
一瞬間我竟有些恍惚:小時候,我也是這樣圍在母親旁邊看母親做飯,只不過那時候我是仰著頭,現在竟是我俯視母親。
看著一旁揉麵的母親,我愣住了,燈光下映出了母親羸弱的身影,那佝僂的脊背,是為我彎的;那摻雜銀絲的頭髮,是為我留下的;還有那一雙粗糙的手,也是為我的生活而操勞的……鍋裡的水沸騰了,霧氣氤氳開來,潤溼了我的眼,我連忙用手擦去眼角的淚,“媽,水開了。”
文學作品裡總是說菜餚裡有“媽媽的味道”,我那個時候就好奇,什麼才是“媽媽的味道”?在外多年,我嘗過便利店的味道,也嘗過街邊小攤的味道,品過百味,即將要離開故鄉,才終於明白什麼是“媽媽的味道”——不過是故鄉臘肉的味道,不過是熱氣騰騰的一碗麵,不過是母親的一聲呼喚,不過是她彎腰為我揉麵……這些味道,從兒時起就深深地紮根在我的記憶裡、我的味蕾中。隨著歲月的流逝愈發清晰,才下舌尖,又上心頭,讓我幾乎分不清哪一種是滋味,哪一種是情懷。
那個時候,我終於要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隻身一人離開故鄉,離開父母的懷抱。小時候,只要我說哪樣菜好吃,母親就會一直地做那道菜,直到我說不想吃了為止。
而今,臨行前,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儘管我一再說,部隊那邊肯定什麼都有,什麼都可以買到,母親卻執意要幫我把幾袋特產塞到行李箱,說外面的不比自己家裡做得乾淨好吃。
是啊,她總是把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地給我,其實她只是想給我家的味道。
還記得出發那天,天空下著小雨,我讓爸爸媽媽回屋,外面冷。他們卻還是站在門口目送著我坐的車漸行漸遠,我不敢看後視鏡裡父母的身影,怕一看就忍不住掉淚。
我終於明白了龍應臺在目送裡的那句:“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去年十二月,我迎來了自己的二十歲生日。這是我在部隊過的第一次生日也是最令我難忘的一次生日。班長特地去炊事班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麵,就是這樣一碗簡單不過的面溫暖了我整個寒冬,讓我遠在他鄉卻依舊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廣廈千間,夜寢不過六尺;腰纏萬貫,日食不過三餐。
我們追逐風,追逐名利,卻忘了我們一開始想要的不過是母親的一碗麵。
如今,遠在西北邊陲的我回憶起母親的這碗麵時,心裡仍然暖洋洋的,它讓我有了面對一切困難的勇氣,在訓練的日子裡給我力量,讓我能一路披荊斬棘,跨越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