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石是個性格粗狂的老頭兒，70多歲的人了，再加上耳背，說起話來，還是又兇又霸道。

他的工作是送奶工。有一次騎摩托去送奶，跟宋奶奶相遇了。當時，金石上坡，宋奶奶下坡。

宋奶奶推著廢品車，被金石大爺不小心壓到的石子，打到頭上。她狠狠摔了一跤。

金石見狀，趕緊過去看情況。宋奶奶坐在地上，一手扒著廢紙箱，嘴裡嘟囔著，沒事沒事。

金石只看到她失去光澤的眼神，和一張一合的嘴唇，他沒帶助聽器，聽不清楚說什麼。

金石的暴躁小脾氣又上來了，對著宋婆婆大聲嚷嚷起來。他怪罪宋奶奶連話也不會說，氣的宋奶奶讓他趕緊走開，自己絕不會找他麻煩。

金石準備離開，卻發現摩托打不開火了，宋奶奶這才發現，原來他是一名送奶工。

奶奶掏出錢想買一盒牛奶，金石堅決不收她的錢。他撒謊說，牛奶是剩下的，沒人要。

說完就推著摩托走了。

那天很冷，天空飄滿雪花。但是，宋奶奶根本走不動，路太滑。她無助地坐在那裡，不知所措。

金石送完奶，返回來，又發現宋奶奶一個人坐在那裡，他馬上過去幫忙。

嘴裡還責怪她：“你沒兒沒女嗎？他們都不養活你嗎？這麼冷的天，一車廢品才值幾個錢？”

奶奶大聲回答他說，自己是個孤寡老人，無兒無女。

金石幫助宋奶奶到平坦路上。由於路滑，一個長坡下來，兩人的腰都快斷了，金石捶著腰一邊罵，一邊又叮囑宋奶奶要小心。誰知，話沒說完，自己摔了一跤。

死要面子的他，強忍著疼痛，拒絕宋奶奶的幫助。

宋奶奶看他這樣子，被他逗笑了。

每天早上，金石都會騎著自己的老爺車，穿梭在大街小巷。發動機的轟鳴聲，是宋奶奶最好的鬧鐘。

和他們一樣早起的，還有停車場的管理員，妻子患了阿爾茲海默症。為防止妻子跑出來，每天出門，都要把門鎖上。

可是，這天早晨他睡過頭了，慌亂中，門只隨手帶上，忘記上鎖。

他在前，妻子在後，走了很遠，管理員也沒發現妻子跑了出來。

擔心宋奶奶的金石，沒有碰到宋奶奶，他擔心她不會起不來了吧。

既擔心宋奶奶，又嘲諷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瘋了？失魂落魄到還把買奶的客人，給莫名其妙轟走了。

送完牛奶往回趕，在廢品收購站看到宋奶奶。原來，是垃圾廠看門人睡過頭，車子取不出來。

心裡不舒服的金石，謊稱是路過，就疾馳而去。

金石大爺吃醋了呢。

原來，每天晚上，管理員回到家，看到妻子把牆塗得亂七八糟，還尿在地上。他就把屋子打掃乾淨。然後給妻子洗漱乾淨，喂她吃飯。喂完給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妻子就這樣睡著了。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是下半夜了，再過兩三個小時，他該起床上班了。

可是今天鬧鐘壞了，他睡過了頭。

等到中午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就趕緊拜託宋奶奶把門鎖上。

此時，他妻子正坐在一個沙堆上，那裡有個鞦韆架。她沒穿外套，凍得瑟瑟發抖。

正好被路過的金石發現，看到管理員妻子在抓土吃。

看到這一幕，金石的暴脾氣又上來了，他一邊罵她瘋婆子，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穿上。

並且大聲呼喊四周有沒有人。沒有人迴應，他就帶著“瘋婆子”到處找家。

宋奶奶到家後，發現不見管理員妻子，知道她跑出去了，急忙給管理員打電話。

兩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找。

宋奶奶突然發現金石對著公共廁所大聲嚷嚷。她好奇地走了過去，管理員妻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四位老人，終於撞在一起。

管理員看到妻子的那一刻，忍不住抱住大哭，哭得像個孩子。

又轉身向金石道謝，揹著妻子回家了。

宋奶奶也被管理員惹哭了。

她想起孤苦伶仃的自己，羨慕被管理員照顧得“傻”妻子。

02

宋奶奶是個苦命人，她還沒出生，父親就上了戰場。結果再也沒回來，等著他取名字，也沒等到。直到現在，宋奶奶也沒有名字，只有姓氏。

長大後，她嫁了一個男人。是一個私奔的男人，她不顧一切，夜晚跑出去跟他私奔。

原來以為是白馬王子的男人，後來成了家暴男。他根本不愛她。他們的孩子，因為沒錢治病，死在她懷裡。而男人，也就此消失了。

金石聽完這個“故事”，對宋奶奶生出憐愛之情。他原本想表達對宋奶奶的情意，卻因為死要面子，張不開嘴。

就給她寫了封信，約她在兩人相識的地方見面。

宋奶奶不識字啊，看不懂裡面的內容，就找管理員幫忙。

等明白“真相”，已經是晚上八點，而信上約的是六點。宋奶奶急忙跑了出去。

金石大爺為這次約會，從頭到腳好好打扮了一番。連平時最愛吃的蘑菇頭都沒興趣吃，就急忙出門了。

可是，在寒冷中快凍麻木了，也不見宋奶奶的身影。

這麼冷，他發不起脾氣，心裡憋屈：就算你放我鴿子，不喜歡我，也應該當面說一聲吧？

正當他洩氣準備回家，卻驀然看到宋奶奶跑過來。

為了不讓宋奶奶看到自己被凍得狼狽樣，他趕緊藏了起來，裝作自己也剛到。

宋奶奶解釋了遲到原因。她問金石有沒有吃飯，金石正準備撒謊，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鼻涕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只好承認了。

金石再約宋奶奶，不寫信了，隔著窗戶扔了一張蹩腳的畫。把宋奶奶都看樂了。

第二天宋奶奶及時赴約。他們上公交車出遊，車上沒有座位，金石為給宋奶奶找座位，用腳踢座位要年輕人讓座，然後，他自己站在宋奶奶身邊。

他一時過於興奮，帶宋奶奶到高檔餐廳，宋奶奶問這會不會太貴，他死要面子的說：“貴又貴到哪去？”

結果，還是到小吃攤上吃得津津有味。

後來，金石帶宋奶奶到孫女工作的地方，幫她領老人補貼。卻發現宋奶奶沒有身份證，他就讓孫女辦了一張，金老爺子當場就給宋奶奶取名宋唯你。

唯你，唯一的你。太有寓意。

拍照時，金石大爺越看宋奶奶越可愛，洗照片時，就暗中讓人多洗了一張。

聰明的孫女一眼看出爺爺喜歡宋奶奶。辦好後，她親自給奶奶送去。

之後，金石和宋奶奶的感情進展很是不錯。

垃圾場有個小夥子，告訴金石說奶奶跟管理員走得很近喔。

金老爺子立馬打翻醋罐子。他死活拽著小夥子，偷偷躲在管理員辦公室窗戶下面看，被管理員發現了，告訴他，宋奶奶是在這裡學習寫字呢。她最先學的兩個字，就是“金石”。

金石大爺聽完，笑得合不攏嘴。

孫女跑到家中告訴他，她去過宋奶奶家了，如果你真喜歡她，就一定要親口告訴她喲。

要說：“親家的我愛你。”

看著孫女笑眯眯的樣子，老金羞澀了。

他想起早已過世的老伴。

親愛的，是妻子的專屬。也是他對老伴唯一的尊重。

孫女笑笑不再多說，臨走又告訴他，明天可是宋奶奶生日喲。

金石失眠了，他想起老伴的許多許多。

老伴一直包容自己的壞脾氣，他卻沒能輕易發現老伴患了癌症。妻子患癌後期，老伴想喝牛奶，老金買來之後，卻被醫生告之，不能吃奶製品。

直到離開這個世界，老伴也沒能喝一口牛奶。

金石做送奶工，其實，就是在緬懷自己的妻子。

因為宋奶奶，他還專門去了妻子墳前，徵詢她的意見，同不同意跟宋奶奶在一起？

當然，宋奶奶過生日那晚，他還是送上了精美的蛋糕。還趁機鼓起勇氣表白，宋奶奶感動的一臉淚水。

她終於有人疼有人愛了，儘管這個小老頭，小脾氣時不時爆發一下，那也妨礙不了他疼她啊。

03

宋奶奶有時間，就會幫管理員照顧他妻子。有一次洗衣服時，發現管理員妻子病情惡化了。

到醫院做檢查，果然情況很壞。

出發那天，他開啟塵封已經很久的那款舊車，雖然在車蓋下避免風吹雨打，卻依然難掩滄桑。它幾乎就是一輛廢鐵，賣都賣不出去，但還能開。

四人乘它來到海邊，這是四個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聚在一起。

一個開始，也是一種結束。

回去後，管理員妻子時常在床上打滾，她難受。管理員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坐在門外石階上，無聲哭泣。

老金收到宋奶奶的禮物，一雙手套。他假裝找孫女有事，想方設法讓孫女說出這手套是真皮的。

又搖晃到朋友家，逢人便說，生怕沒人知道。

同樣，他沒忘記管理員，來到停車場，看到一臉陰鬱的管理員，知道不能那麼做，他悄悄離開了。

管理員有好幾個兒女，都各已成家。當晚他們被叫過來，管理員在平時就告訴他們要經常來家裡看看。他們答應，卻從沒真正做到過，只有缺錢少物時，才會回來。

這次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一個不差，沒人多安慰下老父老母，反而商量送哪家養老院價格最低。

管理員早就看透兒女們的心了，他也不打算麻煩他們，也沒告訴他們妻子的病情。

一大家人，算是湊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

管理員把兒女們叫到老伴床前說：“老伴，這都是你肚子痛生下來的孩子，你辛苦了。”

說完，讓他們全離開了。

他又叫住小女兒，因為她生活不好。把僅有的存摺偷偷塞到她口袋裡。

大門口，他對小女兒說了句：再見。

第二天，金石到管理員辦公室，見他正收拾東西，便問他：“拿這麼多膠帶幹什麼？”

管理員笑了笑，卻沒回答，而是說了句：“你要對宋奶奶好些喔。這歲數了，說不定哪天就不在一起了。”

金石也就一聽而過，並沒在意。

管理員下班回到家，看著一屋子老伴畫的畫，很是不捨。

他用膠條把所有門窗貼嚴實，他決定，下輩子也要跟一妻子在一起。

老伴不願意，搖搖頭。

她不想再拖累他。

兩個人開心地聊著過往，那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最後，吃下了大量安眠藥。

他們緊握雙手，睡了過去。

金石送奶時，垃圾廠那小子告訴他，管理員給他留了一封信。

信沒看完，金石就瘋狂地往管理員家跑。

信中，他要求金石不要告訴外人他們是自殺。是意外，這樣就不會麻煩任何人。

金石含淚按要求做了，他把貼的膠帶全撕下來。

葬禮上，他聽到有人說：“年老了就該死，不用拖累兒女。”

金老爺子小脾氣又上來了，他摔了一瓶酒，敲著桌子大聲說：“誰不會老？誰不會死？誰又是應該？誰又該面對？”

這件事對他觸動很大。

而宋奶奶也想了很多。她知道，也許說不定哪天，死神也會找上門來。她也不想接受看著彼此去世的結果，決定離開金石回老家，在回憶中慢慢度日，迎接死亡。

金石老爺子快氣炸肺了，他一把脫下手套，扔給她。這可是他連睡覺也不捨得脫掉的手套啊。

但是，脾氣過後，他冷靜下來，跟宋奶奶在一起的美好，漸漸浮上心頭。

他決定親自送她回家。

他多希望路程沒有終點，這樣就可以永遠跟宋奶奶在一起了。可是，那個家很快就到了，老金心裡五味雜陳。

臨分別時，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因為，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啊。

這樣做只有一個好，那就是不用面對另一個人的死亡。

回去後，他常常坐在宋奶奶住過的地方發呆。

這裡新搬了一家，家裡的小女孩說，奶奶走時囑咐她說：“天黑了，要把路燈開啟，不然騎摩托會有危險。”

老金把眼淚流在了心裡。

時間很快，快到像在應驗他們說過的話。

他們一個個相繼離開人世。

他們終於不再害怕面對任何形式的死亡。

04

韓國電影，總是擊中人類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它們堅強著，卻也不逃避應該有的脆弱。

他們逃避堅強，又在逃避中呈現強大的一面。

人活著，哪有逃避就能解決的問題呢？

終將還是面對。面對活著，面對死亡。

尤其老人，他們本就是弱勢群體。而如何面對死亡，幾乎讓他們無處可逃。

所以，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選擇到另一個沒有痛苦和悲傷的世界生活，就像那部舊的車子，可以載著他們的愛情，永遠無終點地奔跑，嚐盡浪漫和美好。

老金其實是一個性格很開朗的老頭兒。他那耿直的性格，臭脾氣，令人感動的好心腸，總是令人忍俊不禁。

笑中帶淚，大概就是這部電影的特點吧。

其實我們的生活又怎麼不像這部電影呢？很多凡人就這樣活著，舒緩的，沒有大起大落，笑著笑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笑了。

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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