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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說一個自己的故事,一個生於家暴家庭的成長故事。

有一次我去看心理醫生,醫生問我對於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事情?

我想了想,想說又不想說。

因為太痛,每回憶一次,就痛一次。

01

冷冬,一條紅色的小溪。

記憶最多的就是爸爸打媽媽的那些場景,記憶最深的一次是爸爸打媽媽最狠的那一次。

我記得那是一個冬天,媽媽穿著一件厚棉襖。媽媽的頭被一張條凳砸破,鮮血直流。

哥哥想去廚房拿菜刀,被我拉住。

鄰居喊來了我舅舅和外公,他們把媽媽送去了醫院,他們不讓我和哥哥跟著去。

他們走後,我和哥哥坐在家裡,望著媽媽臨走前換下來的那件棉襖。

哥哥沒有哭。

可我一直默默地哭。

不敢出聲,卻一直哭。

哭完了。我們倆決定去村裡的小溪洗媽媽的那件棉襖。

溪水可真冷!手浸到水裡,就打哆嗦。

那件染成了紅色的棉襖,本來已經有點發硬。但是一入水,就開始飄紅。

水裡的紅色越來越深,越來越長,最後整條小溪幾乎都成了紅色。

看著那些紅色,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不停地流。

衣服很重,我和哥哥兩人一起費勁地搓洗。想要快點洗乾淨,快點走。

那一年我二年級,哥哥四年級。

02

秋來,她怎麼回來了?

又有一次,老師來我們家告狀,說哥哥在學校打架,把一個同學的牙齒給打掉了。

爸爸一聽,一個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哥哥臉上,瞬間臉上多了一座紅腫的五指山。老師和媽媽趕緊阻攔。

老師走後,媽媽就被打了,脖子上留下的手指掐痕清晰可見。鎮上的派出所,人來了又走了。

如果丈夫打妻子,男人就會被抓走,那我估計我們村子裡那會都已經成“女兒村”了。

第二天,媽媽收拾好行李,把我和哥哥叫到她面前,她說以後你們兩兄妹照顧好自己,媽媽走了。

我點點頭。這次我忍著不哭。

哥哥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

媽媽走後,哥哥問我,你不想跟媽媽一起走嗎?

我說不想。

我似乎隱隱地在期盼著這一天。

媽媽走了,總比媽媽死了強。

媽媽這一走,我和哥哥都知道她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暑假,我和哥哥分了工。他負責做飯做菜,我負責洗衣掃地。地裡的農活,我倆一起幹。水缸裡的水,一根扁擔你一頭我一頭,我倆一起挑。

每每鄰人經過,都誇我們兄妹倆真懂事,順便再感慨一下你們的媽可真狠心,竟然捨得拋下孩子說走就走。

暑假結束了,秋天來了。新的學期又開始了。

我五年級,哥哥上了初一。

有一個課間,我正在操場跳橡皮筋。同學叫我名字,讓我回頭看,她說好像你媽回來了!

我扭過頭,看到爸爸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遠處朝我走來,手裡的行李都還沒拿回家。

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完了。

走近了,媽媽喊了我一聲,說媽媽回來了。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她有點失望,說這孩子,才三個月沒見怎麼就不認得自己親媽了!

我還是低著頭,還是沒有說話。

為-什-麼-她-要-回-來-呢?

03

乘年輕,趕緊逃。

我倆拼命的學習。哥哥去了北京上大學,我去了南京上大學。離開浙江這塊是非地,能走多遠走多遠。是我們的共同願望。

只要離開家,哪兒都是好地方,都有好風光。

我倆結婚都很早。

大學畢業才兩年,哥哥就結婚了。

哥哥找了一個剛烈的女子,他說絕對不要媽媽這樣懦弱的。

大學畢業才一年,我也結婚了。

我找的身邊備選項中最溫軟的一位,我也絕對不要爸爸這樣暴躁的。

我們照著父母原型的反面作為擇偶標準。

04

下雪了,新的輪迴開始了。

接到嫂子電話,是在她懷孕7個月的時候。她說我哥打他。

我不信。他生平最恨爸爸,他說過這輩子絕不做他那樣的人。

我打電話給哥哥,他沉默。然後說了很多話。

嫂子懷孕後不久,口味大變。有次說突然好想吃肯德基呀,於是他們就去了肯德基。然後因為一點小事,嫂子當著店裡滿屋子的人竟然一巴掌扇過來,打在哥哥臉上。那種火辣辣的疼,小時候的記憶瞬間湧來。

哥哥說他沒有還手。他提醒自己男人不能打女人,但是女人也不能打男人。

過了幾個月,又有一次。因為一件小事發生口角,嫂子故技重施,在一個廣場又是一個巴掌扇過來。

哥哥說他還是沒有還手。他警告嫂子,他是男人不打女人,但是事不過三。

然後就有了這一次,嫂子懷孕7個月時,也是因為一個小事,她嘮叨著,哥哥不理她。她一直嘮叨,哥哥直接上床裹起被子矇頭大睡。

嫂子拿起滾燙的熱水瓶直接往腦袋的地方澆了下去。

哥哥瞬間跳起來。臉被燙到。

哥哥電話裡說,那一刻他腦子裡好像有一個開關被擰開了。一瞬間,山呼海嘯,一股遏制不住的衝動盤山倒海般地湧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巴掌雨點般地落在嫂子臉上......

於是就有了前面嫂子打電話對我的哭訴:你哥他家暴我!

哥哥說他事後冷靜下來就很後悔,很難過,心痛自己老婆也心疼肚子裡的孩子。但是當時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忍不住。就好像,當時的那個軀體不是自己的。

後面的幾年,我接到嫂子電話的密度越來越頻繁。

終於有一天,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讓我和她一起去北京。哥哥決定要跟嫂子離婚了。

見嫂子前我們先跟哥哥見面。媽媽氣得不行,痛心疾首地責罵哥哥。當年你不是沒看見你爸打你媽,你媽吃了多少苦頭?現在你竟然打你老婆!你怎麼下得了手?孩子還這麼小,你還當著孩子的面打老婆!你竟然還要離婚?......

哥哥說,以前控制不了打了嫂子,但是每次打完後冷靜下來都很後悔,很心疼她。但是最近這一次,打完後冷靜下來後,他竟然不心疼了,他說他竟然已經沒有心疼的感覺了,他不心疼了!他說完,就哭了起來。

我也跟著哭起來。

我太懂他了。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真正懂得他的,我想那一定是我。

還會心疼,說明在他心裡,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都不會心疼了,說明在他心裡,她已經物化了。

他打她,就好像在打一個沙袋,在打一個枕頭。

他哭的不是因為他打了嫂子,他哭的是他已經失去的人性美好,他哭的是他現在竟然成了當初自己最憎恨的那個人。

媽媽還在那裡指責,恨鐵不成鋼。說早知道你今天會這樣,我當初走了就不回來了。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兄妹倆,這些年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哥哥也爆發了:當年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你不知道我捱了多少打嗎?你走了為什麼又還要回來?讓我和妹妹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再這麼繼續打你??你看看現在我和妹妹過的,都叫什麼生活???你沒有責任嗎???你只有功勞只有委屈,作為一個成年人難道你沒有責任嗎???

不歡而散。各自受傷。

哥哥說他不會再結婚了,他沒有把握在下一段婚姻裡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他也不想下一代再重走一遍他的路。

家暴之下,安有完卵?

好像真的沒有。

心理大師阿德勒說:“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好遺憾,我和哥哥都屬於後者。

11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願能陪你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