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一個極內向的人,甚至現在,我於光亮的銀屏回憶起他老人家來,也覺難以從何談起!我的雙眸,在這深深深深的寂夜,望著窗外,彷彿他的形像、才會 不知不覺跳躍腦海並十分偉岸,叮咚叮咚盍擊我的手機,使我呼吸困難,令我情感無於關攔……
父親因為長年在鐵路局工作,每年僅回家休假一至兩月。給予更多更多的陪伴是我的母親。母親雖無微不至地照拂我們,但從我記事起,看見鄰居家的爸爸以及他們親熱的一家,我的心,總像被刀割了一塊!我時不時地問媽媽:“爸爸好久回來?我想爸爸!”甚至想得常哭鼻子!這時媽媽就會塞一塊糖在我口中安慰道“快了,快了!”媽媽也忍不住轉過身去撩起衣襟擦拭著眼角!
冬去春來,四合院的花開了,朵朵芬芳盈繞於懷!一天清晨我還懶睡於被窩裡,矇矓中,聽見媽媽的叫聲“六兒,你爸回來了!你爸回了!!”我翻身猛起!一個箭步衝出門外,爸爸魁梧地伸出雙臂,把我緊緊地緊緊地摟在懷裡!“六兒,想爸爸了嗎?”“想爸爸嗎!!”爸爸媽媽我們三人擁抱在一起哭著一團!這是團聚的淚水,這是幸福的淚流……
時光蔥蔥,窗外的鴿子鳴著笛音,嗡嗡嗡嗡飛向遠方!遠方是一首詩,一首寫盡人間蒼桑的音畫!
父親又走了,當我得知爸爸又離開了我們,我便放聲大哭!衝出門外,不斷地喊,不停地追!“爸爸!爸爸!!您不要走!不要你走!爸爸!爸爸!!”…
那少年的時光總是一年又一年的盼,盼春天花盛,盼父親回家。可父親總是匆匆忙忙。因為父親是工程師,遠方的工地不容爸爸多多的休假。當時又正是我國鐵路事業飛騰的高峰,遠方,遠方,離不了爸爸啊!父親一走,我們一大家子確苦了母親,我們六兄弟,大哥出生便夭折,所以我還是順排老六。我們五兄弟年齡僅隔一歲半一個。二哥便是兄長,一大家子,就全靠母親照料
大帶小,小依大,我們五兄弟與母親相協相攜。時光熬到了我上小學,“文革”也轟轟烈烈地展開!我也念書到了五年級。為了慰問辛勤的鐵路工人,我們鐵路局的幾所小學,熱熱鬧鬧地組建了一個“宣傳隊”。那時我能歌善舞自然被選了進去。回家告訴母親和哥哥們都為我高興慶祝!
我活躍的舞臺唱的是喜劇,而後來誰都沒料到,我家的生活,包括眾多的家庭,正在現實中演釋著一場又一場悲劇!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宣傳隊演出到了湖南懷化,我高興無比因為爸爸就在懷化工作。
我給隊長請假,說我要去看我爸爸!因為我年紀不大,隊長不太放心,就先給我父親的單位通了電話。接通後,隊長抄起話筒,我只聽見他“嗯嗯!”的答音,且臉色鐵青。此時我茫然、機靈地預料是不是他們不放心我去?或存其它?果然,隊長擱下話筒,說:“你爸爸很忙,這裡演出又緊,你就不要去了!”這不是明明不准我的假麼!爸爸就在離我不遠的身旁,我能不去?不去見見我朝思慕想的父親?
我沒有請假,也沒對任何小夥伴說,一大清晨,便踏上了覓父親的路。山路彎彎,道途陌生。一路荒寂!水與天隔我遠離,飛雁也難以觸擊!我就邊走邊問!翻過一座座山頭,繞過一段段梁彎,憑藉著心中對父親執著的思念一路前行!終於拔開雲霧,一隻只繞頂的小鳥飛過我的眉梢,撲打著翅羽,姍姍地鳴啼。
終於走到了父親的單位!我問食堂的一工人,他探出頭,用手指了指,那不是焦工!
媽呀,背朝我,一身破服,彎腰弓背掃地的人就是我爸爸?父親聽見是我的聲音,轉過身來,我驚呆了,過去父親總是西裝革履,當下,就一個“叫花子!”我咽喉堵塞,沒喊出任何聲音。父親快步走向前來,伸出有力的大手,將我稚嫩的小手,緊緊地緊握!我忍不住放聲大哭!哭的是傷心,哭的是意外,哭得是慘劇!而父親卻笑著,笑著!伸手為我抹去長淌的淚流!
父親牽著我的手,到了他的住處。天哪,這狹窄的空間又黑又悶,木板搭的床,一張打滿補丁的薄被,這就是父親的棲息之所呀!原以為父親是堂堂的工程師!住處一定豪華!現在怎會這樣?
父親叫我休息一下,他還要去打豬草餵豬。我看見父親微弓的背影挎著一框草料,心存疼惜與惶惑!
我去小便時路過宣傳欄,我簡直不敢看:“打倒特務,走資派,焦鴻開!”甚至還在父親名字上劃上了一把把紅叉!下面的內容我不敢看,也不願看!腳步沉重的回了父親的屋。
天氣很熱,我渾身疲軟,倘在父親的床上昏昏的睡去。迷朦中,聽見父親的腳步,雖放得很輕很輕,可我能感知父親的身影。我微虛眼晴,瞄見父親在給我縫一個紅袋,而後向內又裝了什麼東西。臨別時父親拍著紅袋囑咐:“這是大蒜,天氣熱,容易拉肚子,飯前吃上一瓣,可防痢疾!”我的淚水潸然而下!一瓣蒜,一顆心?這可是父親真摯的痛愛與深情!!
回到宣傳隊,我心思恍惚!上臺演出時總忘臺詞。父親英俊高大的身影深深鑽入我內心,於我腦海顯映。但不公平的遭遇更令我氣憤不已!臺上強做笑,臺下心悲涼!
冬天來了!片片雪花肆意地飛舞,於一月嚴寒凍手足,於二月相逢添苦痛,於三月紅花斷枝頭!我家的生活充填著苦,飛滿了憂,灑盡了淚!
爸爸養家的工資也被強行地扣去一大半。我們五兄弟和媽媽艱難的渡過著四季的愁與憂。哪是藍色的海?哪是回巢的雁?再讓我家重新重新揚起風帆?
冬天來了,春還遠嗎?朵朵鮮花終於盛開!“四人幫”被粉碎,大地一派蔥綠。父親也得到了平反,一家人終於坐上了圓桌,共同舉杯,乒乒乓乓,父親碰得最響!我也在歡笑聲中考上了大學。
大學四年,父親十分關心我的生活及學習。一封封書信飽蘸著他老人家的深情!每當我拆開信紙,手便迫不及待的顫抖,聞著墨香,一字字一句句,滿是叮嚀,四年的大學生活離不開父親的支援、關心、和鼓勵!
我們共同的心,飄滿時光的情!但光陰似箭,父親也一天天老去。
某一天,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抄起話筒,耳畔傳來四哥低沉的聲音:“父親於今晨去逝?”什麼?什麼!!聽筒不由自主地墜掉懸空,一陣陣嘶裂肺腑的悲痛像話筒遙遙顫動!
我急急地趕往工地,在處理父親後事的時候,發現父親還存了一筆錢並留下一封長長的遺書,信中寫到:“……現已風光秀麗,你們幾兄弟一定要爭氣,奮發有為,你們的爸爸才會在九泉之下笑逐顏開!不要給我買墓,花錢,照顧好母親!我的存款不多,歸你們幾兄弟和你們的媽媽,再捐一部分給孤兒院。不要亂花錢,想想堅難的歲月!我走了,葉還綠,花正紅!一定要以自已的貢獻報效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