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個熱心人，誰家要是有什麼事請老李幫忙，老李二話不說，放下自己的活就跟人家走。老李是個厚道人，處處替別人著想，寧肯自己吃虧，從不佔人便宜。按說，老李這麼好，一定會受人尊重，可事實不是這樣，在村裡，老李根本不受老少爺們待見。比如說，一群人在閒聊，老李一來，人立馬就散了；微信群裡，大家正“微”得熱火朝天，老李一出現，就沒人吭聲了。

老李讓人討嫌，主要是管不住嘴。管不住嘴，是老李滿嘴跑火車，嘴上沒個把門的，看到什麼說什麼、想起什麼說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並且通常說的都不是好聽話、吉祥話、實在話。趙大爺家兒媳婦巧枝嘴有點大，人們閒聊時說起巧枝的嘴，個個都說嘴大吃四方，是個有福人。可老李偏偏說巧枝的嘴不好，一不美觀，二說話跑風，三，一張嘴就能看到嗓子眼。

趙大爺一聽不高興了，罵老李道:“恁‘達’那個蛋，就你眼尖，你啥時候看到俺兒媳的嗓子眼啦！”按輩份，趙大爺是老李的“達”（也就是叔的意思），老李捱了達的罵，閉了嘴，看著達傻笑，趙大爺開始不明白老李為什麼笑，等反應過來，就脫了鞋子追打老李，一追追半條街。老李邊跑邊笑邊說，達，你自己罵你自己，打我幹嘛。

一天，趙大爺在村衛生所打針，老李看見了，問：“達，前幾天還攆著打我呢，今兒這是咋了？”趙大爺抬眼看看老李，怕他說不吉利話，沒搭理他。本來，老李應該知趣走開，可要是走開，就不是老李了。老李安撫趙大爺說，人吃五穀雜糧，誰還不生個病，不會有事的，想開些。如果就說這幾句打住，就不是老李了，老李打不住，他接著說，達，比你年輕的王大爺、李大爺早幾年就走了，你怕什麼。老李說完，趙大爺罵老李道：“恁達那個蛋，我看見你就煩，你給老子滾遠些。”

老李的兒子在省城打工，一年也就掙七八萬塊錢，可老李逢人就說兒子是企業高管，年薪幾十萬，剛買了一輛寶馬，過年就開回來。過年了，老李的兒子提個包回來，趙大爺問，你家的寶馬呢？老李說，在外面混人不容易呢，寶馬車送領導了。兒子說了，過了年回去就買一輛賓士，比寶馬還好呢。老李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臉一點都不紅。趙大爺倒是聽紅了臉，罵老李道：“恁達那個蛋，不吹牛會死啊你。”

這年春上，老李牽上驢去鎮上趕集，路過村裡的麥地，老李一時尿急，就丟開驢韁繩撒了泡尿。就在老李撒尿的功夫，老李的驢經不起眼前綠油油麥苗的誘惑，到麥地啃了幾口，啃得滿口綠。

地是村長家的，老李完事後一看，使勁抽了驢一鞭子，大聲罵道：“你這個不通人性的東西，啥都敢吃，你知道這是誰家的麥苗嗎？！”罵完，老李覺得意思沒表達完，說：“你以為你是村長啊，走到哪裡吃到哪裡！”

本來，春寒料峭，漫天野地，荒無人煙，麥苗啃就啃了，誰也不知道；老李罵就罵了，也不會有人聽到。可這天老李運氣不好，老李罵聲剛落，村長剛好路過，一陣風把老李罵村長“走到哪裡吃到哪裡”的話，一字不拉地全刮到村長的耳朵裡。

村長揹著手，先是狠狠地瞪了老李一眼，然後警告老李說：“歪嘴騾子賣個驢價錢，吃虧就吃在嘴上。老李，你那臭嘴，該看醫生了，你要是不看，又管不好它，再滿口噴糞，接下來，老子給你管管，你要是不信，就試試！”村長警告完，又瞪了老李一眼，走了。村長走出很遠，老李才回過神來。看著村長的背影，老李用牽驢韁繩的右手，“啪”的一聲，使勁兒抽自己一個嘴巴。

老李按照村長的提示和警告，到醫院看嘴。醫生聽完老李的陳述，笑了笑，然後“刷刷”幾筆，在處方箋上開了藥方，交給老李說：“我給你開了幾包口罩，買來回去就戴上，除了吃飯睡覺，平時不要摘下來，堅持半年，你這嘴就好了。”

（田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