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我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女人要是忍辱負重起來,男人根本不是對手。
我可不敢把這句話當作玩笑,因為說它的人身份很特殊——接觸過上千場命案的痕跡檢驗師,劉神隱,他經歷的那些最細膩、最縝密、歷時最久遠、甚至不堪忍受的復仇計劃,往往都來自女人。
他說:為了復仇,女人往往願意付出比男人多得多的代價。
“往往和她們有關的案子,任何工具都勘察不出來線索,想要破案很玄乎,你得用心去感受。”
他給我舉了這樣一個例子,有個19歲女孩,為了報復辜負自己的前男友,足足等了20年。這20年裡的每一天,她都會想同一件事:回到他的身邊,讓他也嚐嚐當年自己經歷的滋味。
年近五十的老紀摩托車後座上,罕見地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腰肢纖細,擦著口紅,長睫毛向上翹著,一頭棕色的捲髮。腳上踩著高跟兒皮靴,穿一件米色風衣,風衣的領子開得很低,一個不小心甚至能看見裡面的蕾絲內衣。
從老紀載著女人進到這片要拆遷的社群,這兩人一車就讓人移不開眼了。沿路碰到老街坊,老紀都會主動介紹,女人是他剛請來的保姆。
可這快搬空的破小區,啥時候來過這麼時髦的保姆?鄰居們看在眼裡,心裡多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因為家暴,老紀的老婆早就跑了,紀家這些年只有老紀一個老光棍和兒子紀天一個小光棍。
但最近情況不一樣了,房子要拆遷,老紀眼看著就能拿到七位數的補償款,找個“女主人”也算人之常情。
老紀將摩托車停在自家樓門口,把女人單薄的行李拿了下來,繞過樓門口堆著的垃圾和沒人要的破傢俱,引著女人往樓上自己家走。
老舊的樓道里,女人伸手去挽老紀的胳膊,老紀卻下意識躲開了。
幾天前,老紀正搓麻呢,電話響了。接起來的瞬間他就站了起來,一把推倒眼前的麻將牌,把抽屜裡的錢往桌子上一扔,說有事情,先不玩了!
電話那頭的人,他一聽聲音就猜到是誰了。
老紀腦子發矇地從滿是煙霧的麻將館走出來,靠在一個牆角,喘了幾口氣,問女人——
你在哪呢?這麼多年怎麼樣?
更多的話在老紀喉嚨裡卡著說不出來。
從自己當年耍混蛋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之後,他再沒聽到過女人的訊息。只聽手機那頭,女人用溫柔又憂鬱的語氣說,我?不太好,二十多年一直一個人,你呢?
老紀回答她,我也是,一個人。
電話那邊的女人好像很驚訝,和他聊了一會,最後約定見面。
時隔二十多年,老紀再次見到宋敏,眼裡、心裡全是感慨:宋敏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小丫頭了,她現在渾身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身材傲人,妝發精緻,穿著得體。他看第一眼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被鎮住了,過往的一切感覺都回來了,甚至還要更熱烈。
在酒店的床上,宋敏沒有糾纏過往,甚至沒有一句怨言,反而提出想繼續和他在一起。老紀略有些遲疑,但宋敏看他的眼神那麼深情,老紀還是答應了。
但他告訴宋敏,現在不是公開關係的時候,因為他有個兒子,叫紀天,快20歲了,“這突然冒出來一個後媽,孩子不好接受,外人也會說閒話。”
最後還是宋敏想到一個穩妥的辦法:自己以保姆的身份進到老紀家,這樣也好看一些,等她和紀天熟悉一段時間,紀天能接受了,再走下一步。
老紀也想和宋敏繼續在一起,聽見昔日眼裡揉不得一點沙子的宋敏,提出這麼通情達理的建議,老紀很感動,欣然同意。
宋敏順利進入了老紀的那棟拆遷房,盡心盡力地扮演好一個“保姆”。
過去老紀家的碗都能在洗碗池裡放長毛了,現在宋敏每天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自己和兒子的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熱乎的,連爺倆出門的鞋子都一塵不染。
這些變化老紀都感受到了,宋敏的好,老紀心裡也清清楚楚。
想起自己之前的混蛋行徑,老紀更覺得對宋敏愧疚,他總是給宋敏送禮物:衣服、項鍊,變著花樣討宋敏開心。宋敏的反應也讓老紀很滿意,每次接到禮物,宋敏總是撒著嬌怪他亂花錢,讓他多給紀天留些老婆本,但還是會高高興興地穿戴上,哄得老紀的血壓直亂竄。
看著眼前明事理又賢惠的宋敏,老紀忍不住感嘆,真不是過去那個不懂事的小女人了。老紀有了盼頭,只要等兒子紀天徹底接受了“宋姨”,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和宋敏再續前緣。
但當老紀沉浸在對未來的幸福憧憬中時,他根本沒發現,自己其實從來不知道枕邊人宋敏的心思。
她可不是來遂老紀的心願,填補“女主人”位置的,更不是來給這個家當保姆的——這個漂亮女人有她自己的計劃,而且這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在老紀不知不覺中完成了。
兩個多月以後,我見到了這個鄰居們口中漂亮的“保姆”宋敏,她依然很漂亮,穿著吊帶睡衣,只是——人已經躺在老紀家的客廳裡,左肺被刺破,睡衣被冒出來的血染透,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那天,鄰居王大爺在樓下遛彎,被迎面跑來的一個小夥子撞了一下,他舉起柺杖衝著背影罵,紀家小子走路怎麼不看人!上樓想找老紀說道說道,但砸了兩下門,感覺不太對,門沒關嚴。
老爺子心想這紀家小子真是不省心,大冷天穿個拖鞋往外跑,門還不鎖好。他推開門喊了一嗓子,老紀你在家不?你好好管管你兒子,差點把我這身老骨頭給撞碎嘍!
屋裡沒有任何迴應。老爺子以為家裡沒人,順手關門要往出走,但門卻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把菜刀!
老爺子嘟囔著,這是幹甚呢這是,撿起刀想送回廚房,但沒走幾步低頭一看,兩隻腳站在一灘血裡,再往前看,人就不敢動了——宋敏躺在地上,身前身下都是血。
我們立馬對老紀的家進行勘查。在衛生間的洗手池裡找到了一把餐刀,餐刀的寬度和宋敏胸前的傷口差不多,應該就是兇器。可以確定,兇器是兇手從現場臨時獲取的,應該是激情殺人。
穿過餐廳,我發現有一把餐椅放歪了,我繞著餐椅來回走了幾步,餐椅和牆面的空隙略大——嫌疑人的體形應該胖一些。我從那把放歪的餐椅內側提取到了一個人的部分指紋,小拇指和食指。
在洗手檯旁,我發現一個用過的驗孕棒,上面只有一條線,沒懷孕。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裡的宋敏,這個快四十的女人不會是還想給老紀生個孩子吧?
“這老紀怎麼想的,都有個兒子了還不夠,給自己添亂嘛這不是。”旁邊外偵的彪哥一看頭都大了。
更讓人迷糊的是宋敏臥室床頭的一盒藥,藥瓶上寫著左炔諾孕酮片,這是女性常用的避孕藥,也叫毓婷。但看著床上凌亂的被子,我一時有些想不清楚,驗孕棒和毓婷,這麼矛盾的兩樣東西,為什麼同時出現在宋敏家裡?
可法醫劉姐一接過那盒毓婷,就發現藥被掉包了,裡面的藥片是維生素。
我腦子飛快地轉著:藥是老紀掉包的,騙宋敏給自己生孩子?結果宋敏發現藥被掉包趕緊用驗孕棒測一下是否懷孕,接著和老紀發生爭執,被老紀殺了?
劉姐拍了一下我腦袋,說瞎琢磨什麼呢,這種藥女人只會自己吃,能掉包的只能是女人自己,這是用來騙男人的。
我更迷糊了,嘴裡嘀咕著,騙男人,那是騙老紀,還是別的男人?劉姐趕緊打斷,說先甭管宋敏掉包避孕藥想騙誰,有目擊證人看到紀天案發前後逃走了,沒事他慌什麼!
宋敏身上的絲襪被扯出了破洞,可見兇手應該是氣急動的手。劉姐猜測,可能是宋敏和老紀正在發生關係的時候被紀天撞見了。
彪哥也比較認可這個方向,他到達現場的第一時間就聯絡老紀,結果發現老紀失聯,紀天也一樣。
我腦子裡已經有了狗血的案發經過:當時老紀和保姆正在床上,恰好被兒子紀天撞見,紀天一氣之下殺了宋敏。先不說接不接受保姆給自己當媽,這片老城區的拆遷款可是七位數,紀天肯定不想有外人來和自己分這筆錢。
從案發現場倉皇逃走的紀天嫌疑最大,我和彪哥決定,先拿他。
我按照王大爺提供的紀天的逃跑方向去查,發現這小子沒回學校。
紀天在本市的大專上學,屬於比較頑劣的學生,身邊有幾個小弟,經常打架逃課。我們把跟著紀天混的幾個學生基本情況都調出來,發現一個和他關係走得很近的同學,家就在紀天逃跑的方向上。我和彪哥連哄帶嚇唬,小孩不到三分鐘就撂了。
他說那天一看就知道紀天碰到事了,光著腳穿拖鞋,光著膀子套羽絨服。紀天說被他爸打出來了,最近不能回家。他給了紀天四百塊錢,讓他去了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浴池。
彪哥,我,帶著三名民警,五個人分散在滿是霧氣的浴池裡搜尋,很快發現趴在浴池休息室滿身掛著瓶子的紀天。惹了這麼大麻煩,還有心思拔火罐?
彪哥走過去,問他叫什麼,紀天剛罵了一句操,民警直接就給他上了銬子。紀天耷拉著腦袋蔫蔫地說,抓我幹嘛。
紀天拒絕一切資訊採集,攥著拳頭不讓採指紋,使勁低著頭不讓照相,更不讓抽血採DNA。
我們手裡已經有紀天當天從家跑出來的人證,他這麼一鬧我心裡更犯嘀咕,這小子這麼抗拒,想隱瞞什麼呢?
雖然在學校是“老大”,但畢竟不到二十歲,還算是個孩子,手銬一上立馬就害怕了。他是我手裡唯一的牌,我不想嚇著他,走過去蹲下身,儘量把自己的眉頭舒展開——
“為什麼不配合我們工作?”我用平和的語氣問他。
紀天說這要是有了案底,學校會開除他,對以後找工作也不好。
“你幹什麼了說來聽聽,我看看夠不夠留案底的。”
紀天將信將疑,說前一天夜裡他和朋友打牌到天亮,知道那個時間老紀不在家,就逃課回家睡懶覺,結果被半路回家的老紀發現。老紀罵他不好好學習,還打了他一頓,向他扔菜刀,他就跑出來躲在浴池裡,一直不敢回家。
我說就這?
紀天抬起頭,說嗯。
“這留不了案底”,紀天這是想跟我玩花活,我沒接茬,直接問起家裡的保姆宋敏。
紀天說宋敏是兩個月前老紀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快拆遷了,老紀說家裡沒人收拾,就找了個保姆,還說他們爺倆以後的日子肯定比現在舒服得多。
他對這個新來的保姆也沒有多排斥,因為平時大多時候住校,一個月也就回來兩三次。“我在家裡的垃圾桶裡看見過用過的安全套”,紀天清楚這個打扮妖豔的“保姆”和自己父親關係不單純,但他根本不關心這些,他的心思都在怎麼讓學校裡那些不服他的同學聽他的話。
而且,從情感上來說,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他從小就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很淺,也沒什麼感情。“我爸總打媽媽,媽媽就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打我,還罵我是野種。後來有一天媽媽走了,就再也沒回來。”
我無法判斷那雙忽扇著的眼睛背後的真假。
紀天還是不肯配合資訊採集,我轉身,衝彪哥眨了幾下眼睛,做出個喝水的手勢。
我掏出一根菸點上,紀天眼巴巴地看著我,我又拿出一根塞進他嘴裡,紀天使勁吸了幾口。
“算了,你一個半大孩子能幹什麼,不願意採就不採了,一會把你說的籤個字就行了。”聽我這麼說,紀天攥著的拳頭漸漸鬆開了,我趁他看筆錄的時候拿出印泥,等他要簽字的時候一把抓過他的手,飛快地捋出食指在印泥上摁了一下,又挪到筆錄上按上手印。
這時候彪哥遞過來一個大玻璃杯,說來喝點水,我又給紀天點上一根菸,趁機用菸灰缸把他手裡快燃盡的菸頭接了過來。
筆錄和玻璃杯上提取的紀天指紋質量非常棒,一條條指紋如同地圖上的海拔分佈線,我拿它們與案發現場椅子靠背的左手小拇指,食指和半枚掌紋進行比對,看了幾分鐘,只覺得腦海裡一道霹靂斬斷了所有線索——
案發現場提取到的指紋不是紀天的。
紀天的嫌疑排除了一大半,現在我們手裡只剩下案發後就失聯的老紀。
老紀在本地的人脈非常廣,平時為人仗義,在社群算有些名氣,手裡有閒錢,加上拆遷款快下來了,他有可能隨便搭個車就跑去外地,也有可能藏匿在城郊的某個角落。幾輪排查下來,我們沒有摸到任何他的蹤跡。
紀天菸頭的DNA結果還沒下來,老紀那邊一時半會也沒動靜,我只能寄希望於現場。每當案子陷入死衚衕,我就會重新回到現場,那兒能讓我從內裡安靜下來,有時還會給我一些靈感和驚喜。
我站在餐廳裡,望向陽臺,突然覺得陽臺的窗戶有點彆扭——有一扇的紗窗收起來了,而其它窗戶的紗窗都是拉下來的。
我在那一面沒有紗窗遮擋的玻璃上提取到了兩枚左手指紋!依然是食指和小拇指,看來有人從二樓跳出去了!在窗戶的扶手上,也提取到了幾枚左手指紋,這次終於有無名指和中指了,但詭異的是,從大體紋理看,和玻璃上的對不上,應該既不屬於老紀也不屬於紀天——
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出現過?我立馬用新提取到的這第三個人的指紋去比對,真對上了一個。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此人很痛快就承認自己當天去過現場,說就是去“看看”,甚至還大方承認這不是他第一次去“看看”了。
四十多歲的王春生是老慣犯了,在此之前的兩個月,他隔三差五就去老紀家門口溜達溜達,趁機偷看老紀家的保姆,“她身材好,打扮也時髦。”
王春生這號人在派出所都掛了號,之前因為猥褻婦女、入室盜竊,被處理過很多次。
說這話時,他咧開一嘴黃牙,少了好幾顆,手指甲也發黃,佝僂著站在我面前,一看就是長期被菸酒掏空了身體。
但這回“看看”讓王春生終生難忘。
“那天嚇死我了!老紀他家那個保姆露著大腿、胸脯子,就躺在地上,滿地都是血……”王春生倒吸一口冷氣,說得繪聲繪色,民警知道他是老油條,直接打斷,讓他交待進屋幹嘛了別說沒用的。
“我知道老紀家死人了,我就趕過去了……”我說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拿什麼東西,碰了什麼東西也算。
王春生想了一會,咂摸著一口黃牙,“沒有。”
“你確定你是第一個進老紀家的嗎?”沒碰東西?窗戶扶手上的指紋就出了鬼了!
王春生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說當然,他進去還挨個屋轉了一圈,感覺冷颼颼的,發現陽臺的窗戶沒關嚴,就順手給關上了,像是還想要句表揚似的。
我心裡暗罵,媽的,搗的什麼亂!這貨居然把窗戶關上了,兇手逃跑的路線被這麼個貨給掃尾巴了!
我看不下去王春生那副德行在那東拉西扯,他食指、小拇指的指紋和餐椅上提取到的也對不上,應該就是單純湊熱鬧去現場溜了一圈,和案子的關係不大。
剛冒頭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我實在憋屈,扔下民警和王春生自己出去抽菸。
我把腳蹬在辦公桌上,嘴裡叼著煙,腦子裡想:只剩找老紀這一條路了,但又不能大海撈針這麼個找法,跑路肯定需要錢,我們死死看住老紀的資金往來,說不定有戲……正想著,劉姐突然進來,把報告甩在我桌上,力氣之大差點把我塞了一紙杯的菸頭拍出來。
她一句話沒說,直接就出去了,我看她鐵青的臉色也沒敢追著問,開啟報告,看完就來了一個深呼吸——
經過檢驗,紀天抽過的那根菸頭上的DNA居然和宋敏體內精液的DNA比對上了。那個案發當天和宋敏發生關係的人,是紀天。
我像腦袋上捱了一斧子一樣,不敢細想那同一屋簷下的三個人,究竟還隱瞞了多少秘密。
紀天對我們撒謊了。
案發當天,他確實在家睡覺,但卻睡在老紀的床上,也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睡的,和他同時睡在一張床上的,還有保姆宋敏。
保姆來的這兩個月,紀天對自己爹和保姆的關係早已見怪不怪,但他還是有點摸不透她,這個女人似乎有兩面,一副面孔對著父親,一副面孔對著自己,像罌粟,有美豔的花朵,也有致命的毒果。老紀在家的時候,宋敏在自己面前是個貼心的保姆,但老紀不在家,她的貼心就“過了頭”,她會在家穿很暴露的衣服,即使冬天,也穿絲質的睡衣,往家裡噴曖昧的香水。
他嗅出了女人身上的某種危險氣息,他不敢輕易接近,卻又不能抵抗來自她的好奇和吸引力。
有次他在家正洗臉呢,一抬頭嚇了一跳,宋敏在他身後毫不避諱地把內衣脫下來甩進洗衣機裡。紀天心驚肉跳,趕緊讓出衛生間;還有一次他在家玩電腦,宋敏用塗著口紅的嘴趴在他耳邊,問他中午想吃什麼。
紀天不到二十歲,雖然對這些事情不是一竅不通,但也只停留在和兄弟們打打嘴炮的層面上,對於宋敏的種種“區別待遇”,他漸漸有些興奮,甚至有點期待,加上老紀平時在家的時候不多,紀天回家的次數慢慢多了起來。
一天晚上紀天又跑回家,碰巧看到衛生間洗手檯上放著一個女性自慰用具,紀天心跳加速,正不知道該不該裝沒看見趕緊出去,這時候,宋敏從背後抱住他,說你這麼年輕,來幫幫我。紀天哆嗦著喊,宋姨……宋敏一下打斷他,讓紀天喊自己宋姐,並且告訴紀天,自己和他才是真愛。
在發生關係的時候,宋敏不用紀天採取任何避孕措施,說自己會吃避孕藥。而紀天知道,宋敏和自己老爸是會採取安全措施的,他在家的垃圾桶裡見過安全套。
漸漸地,紀天從每一兩個月回家一次,變成一週回家兩三次,他默許了自己、父親、宋敏之間這種三角關係,甚至漸漸墮入了這種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的感覺。
我們怎麼也想不到,和宋敏偷情的居然是老紀自己的兒子?!要知道宋敏39歲,紀天不到20歲,他們的年齡相差了整整一倍!
宋敏依舊是“保姆”,但現在,這是她在這個家最不值一提的身份,她更是父親老紀的舊情人,他現在愛得正濃的情人,同時又是兒子紀天發生關係的物件。所有人都因她捲進了這場迷局。
可如果僅僅是為了分得不菲的拆遷款,宋敏完全沒有必要與紀天發生關係啊!我越想弄明白就越想不通。
只有宋敏知道,她要把紀家拉下地獄。
宋敏的遺物裡有一部手機,當時現場勘查完就一直躺在證物室的箱子裡。
開啟手機,還好有電,但卻需要九宮格來解鎖,我拿著手機快步走到窗戶前,讓手機螢幕反射陽光,一些規則的劃痕被反射出來,按照螢幕上劃痕的軌跡,我試了幾次,手機被解鎖了,我看到了宋敏在QQ裡跟朋友蘭花說的一行字,觸目驚心——
“我會用同樣、但更狠的方法報復老紀,就像他20年前對我的那樣。”
20年前,宋敏初中畢業後不久就去沿海城市打工,當時不到20歲的宋敏喜歡上了還是小混混的老紀,不久就懷孕了。為此,她和家裡人徹底鬧翻,辭去了工作窩在老紀那裡。
老紀不想讓宋敏生下孩子,但宋敏捨不得孩子,後來老紀乾脆把宋敏送回了自己老家。
宋敏在老紀老家很受氣,老紀的家人對她不是很待見,挺著大肚子還讓她幹家務。結果孩子生下來,老紀家人一看是男孩就動了歪心思,把孩子偷偷抱走了。
當年,老紀家為了省點錢,沒讓宋敏去醫院,在家裡找了個接生婆,宋敏生完孩子昏迷了好幾天,等醒來,宋敏沒見著孩子,老紀家人就告訴她一句話:孩子夭折了。
宋敏聽到後大哭,問孩子埋哪了,老紀家人說那麼小,宋敏又沒有名分,孩子入不了他家祖墳,只能找個地方燒了。
宋敏沒出月子就被老紀的家人趕了出來,說她和老紀本就沒有名分,現在孩子也沒了,成了吃閒飯的外人,這麼賴在這讓人說閒話。
從宋敏分娩到被趕出來,始終沒有見過老紀回來看她。被趕出來後,宋敏挺著沒有恢復的身體去找老紀,但給她開門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宋敏把老紀的住處砸得稀碎,同時碎了的還有她的心。她恨死了老紀,她告訴自己,再不相信男人。
離開老紀後,宋敏不再像過去那樣打工,而是開始利用男人。她注重保養自己,大幾千一套的化妝品,一年上萬的瑜伽課,她利用男人給她買單,把自己打扮得年輕漂亮,並以美貌為資本,再去挑逗男人們對她不軌的那點心思,供養自己的生活。
宋敏一直遊走在不同男人之間,最多的時候,她同6個不同的男人交往,最小的比她小三歲,最大的比她大十五歲,她自己都記不清搞散了多少家庭。看著別的女人因為她被男人拋棄,她再像扔垃圾一樣把為了她離婚的男人甩掉,宋敏會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報復感。
無論遇到多少男人,對她如何,宋敏始終對結婚不再有興趣,她一聽到男人在她面前說以後娶她,然後跟她生孩子,她就感到噁心。
20年前她一心想嫁給老紀,想著有孩子了老紀就能娶她,老老實實過日子,最後還是改變不了被拋棄的命運。現在她覺得,自己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
宋敏一直沒再組建家庭,也沒想過會和老紀再有交集。直到兩個多月前,宋敏偶遇當年老紀的朋友,才知道老紀後來結婚了,還有了個兒子,除了又離婚了,生活過得還不賴。
宋敏發覺自己控制不住地恨,那些恨壓抑了二十年,那一刻盡數翻湧上心頭:她覺得她這輩子不該是這樣的,老紀更不該,她們倆的人生像是被弄混了,為什麼這個毀了她幸福,毀了她人生的男人還能過上這麼快活瀟灑的生活?為什麼還能養育一個孩子?
當年被告知自己的孩子夭折,宋敏其實還不知道難過,但隨著年齡大了,她越來越想念自己的孩子——那個未曾謀面,連男孩女孩都不知道的孩子——如果活到現在,應該也二十歲出頭了。
她從老紀的朋友那要到了他的聯絡方式,二十多年來的痛苦變成一個瘋狂的計劃。
善解人意的情人、勤快貼心的“保姆”不過是偽裝,她真正想做的,是一個惡毒、絕望的復仇者,就像一把伸進這個家的尖刀,冰冷、鋒利、沾滿劇毒。
成功進入老紀家後宋敏在自己的QQ簽名裡一字一句寫下——
“昨天你拋棄了我,今天我要給你生孫子,讓你用下半生來償還下半身欠的債!”
大家還在DNA比對結果帶來的震驚裡沒緩過來,在劉姐惡狠狠的眼神下,我拼勁全力,把煙吸進肺裡讓自己清醒,做出一個冒險的決定——
既然我們逮不到老紀,那就引他出來,用紀天做誘餌!
我確信老紀沒有離開本地的原因就是他放心不下紀天。他很快就會來找他。
我和彪哥詳細制定了計劃,因為不能驚動紀天,所以我們不能貼身盯著他,得把範圍往外擴一些。彪哥怕人手不夠,連局裡的內勤大姐都招呼過來了。
彪哥被蹲守折磨得夠嗆,一天一問老紀啥時候會出現,其實我心裡也沒底,我們盼著紀天跑,又怕他跑。第六天早上,彪哥接到電話——
紀天不見了!
我讓彪哥馬上嚴查長途汽車站和高速、國道上出去的車輛,火車需要實名制他坐不了。紀天剛剛脫離我們的視線,一切都來得及,一定要快!
在一個路口的監控裡,紀天上了一輛計程車,我們找到了這輛車,因為時間不長,紀天去的地方司機也熟,所以記得很清楚。
那是有名的司機之家,位於城市邊緣,聚集了很多跑長途的司機,因為大貨車在白天不能進入市區,很多司機就在那等到天黑。司機之家還提供床鋪、餐飲、修車,就像一個高速服務區。這裡人員流動性很大,很適合藏身。
紀天下車時已是中午,司機也跟著紀天進司機之家吃飯,看到紀天和一個歲數較大的中年男性在一起。民警拿出老紀的照片,司機有點拿不準,因為中年男人全程都戴著棉帽子,但他注意到,那人左手少兩根手指。
我在案發現場餐椅靠背和陽臺玻璃上採集的指紋也少兩根手指!就是他,老紀。
我們很快摸到了老紀父子的房間。老紀體型看上去很健壯,鬍子老長,面容憔悴,少了無名指和中指的左手戴著手銬,我的心總算踏實了。
但老紀堅持說案發時他不在家,還一口否認殺害宋敏。對於我們亮出的指紋證據,他反駁說自己家裡有他的指紋,有什麼問題嗎?
民警問他,既然和他沒關係,那跑什麼?老紀乾脆地回答,宋敏死了,他和宋敏的情人關係肯定會招人懷疑,怕說不清。臨了還反問我們,“有誰看到我在現場了,可以當面對質。”
這他媽的滿嘴跑火車,彪哥氣得直拍桌子,民警告訴老紀,你兒子已經全交代了,不是你,那就是你兒子的事了。
這一招激到了老紀,他說紀天是在家睡覺,醒來看到宋敏死了,嚇傻了才往出跑。他氣急敗壞地又說了一遍,“誰能證明我在家,讓他來和我當面對質!”
我砸吧了下嘴,這是心虛啊。
他反覆提誰看到他在現場了,是在試探我們手裡夠不夠證據收他。
可是他沒料到,這個在現場看到他的漏網之魚,早讓我們抓住了,就是案發當天跑去看熱鬧的王春生。
王春生說,當時一進門,先是看到躺在地上的宋敏,覺得可惜了,有心想下手去摸一下,這時,窗戶上掛著的一個人衝他喊了一聲,“幹什麼呢你?!”
王春生嚇了一大跳,一看,吼他的人正是老紀,當時一半身子還掛在窗外,王春生一下就明白怎麼回事了。老紀也後悔瞎喊什麼,他趕緊和王春生講,“你就當沒見過我,一會把窗戶幫我關上,我虧待不了你,五萬塊,怎麼樣?”
王春生一看,少說一句話這麼大好處,自然樂意,所以剛被抓時才跟我們說是“到此一遊,就關了個窗戶”。
再提審老紀,我心裡已經有了底,聽著他反覆狡辯,我突然放出一句話——
“你那兩根手指是怎麼沒的?”
老紀表情微微鬆動了一下,我知道起效了,沒等他回答緊緊逼著他,“宋敏要給你生孫子!她告訴過你吧。”
我反覆捋了所有事情之間的聯絡,認為老紀應該是衝動殺人,但可能不只是因為看到宋敏和紀天亂搞,當時現場肯定還有更狠的事,才會讓這個男人在一瞬間喪失理智。
而這件事,一定和宋敏復仇的最後一步有關。
分開的這些年,宋敏一直把自己的計劃藏在心裡,在老紀和紀天面前分別扮演好情人和保姆的角色。她感覺自己離實現計劃的那一天不遠了。
宋敏復仇計劃的最後一步,就是懷上紀天的孩子。好朋友蘭花曾勸阻宋敏,難道報仇了,你的二十年就能還回來嗎?孩子生下來打算怎麼辦,讓老紀和紀天怎麼生活?
宋敏只是冷笑,“只要懷孕,我就立馬離開老紀家,直到把孩子生下來再給他們送回來,我繼續自己一個人生活,我要讓老紀嚐嚐被拋棄的痛苦。”
蘭花勸宋敏,大不了給老紀生個孩子,然後扔下不管,這就夠報復老紀當年的拋棄了,但宋敏認為這樣還不夠。
“我的孩子夭折,他在我生產的時候拋棄我,我一輩子沒有結婚”,她覺得,只有和老紀父子同時發生關係,而且還要給老紀的兒子生孩子,才夠發洩這積攢了二十年的仇恨。
“老紀是要面子的人,只有這種醜事,才能讓他後半輩子都活在痛苦中翻不了身。”20年前,這個男人毀掉了她的幸福,20年後,她要從內到外粉碎這個男人的尊嚴。
但宋敏復仇的怒火不止燒到了老紀,還波及了老紀的兒子紀天。到復仇大計的最後一步時,一切已經超出了宋敏的掌控。
案發當天,老紀去打牌,發現沒帶錢包,同桌的人都說算了回頭再算,但老紀不願意做這種丟份兒的事兒,抓了個人替自己,跑回家拿錢。
站在自家門口的時候,老紀就覺得屋裡聲音不對,看到穿著暴露的宋敏開門的時候,老紀氣直往上冒。
這時,兒子紀天穿著一條短褲從他和宋敏的臥室跑出來,老紀感覺自己血壓都要衝破頭頂了,他從廚房抄起一把餐刀要砍紀天,但畢竟是自己兒子,舉起來的刀沒捨得落下來,反被紀天搶到手裡。
此時的宋敏再無此前的溫柔賢惠,臉上露出得意的笑,站在一旁,像看兩個小丑。
老紀用手指著宋敏,“紀天小不懂事,你怎麼能這麼糊塗,你知不知道他……”說到這,老紀轉頭看向紀天,生生把後半句嚥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你兒子,可我已經懷孕了,是你的孫子!”宋敏搶先一步說。
紀天傻了。他記得“宋姨”跟他說自己會吃避孕藥,不用擔心懷孕的事。可此刻,宋敏就像個魔鬼,湊到他跟前摸了一把他的臉蛋,說:“傻小子,我那是騙你的,你就要當爹了!”說完,還發出幾聲恐怖的笑。
老紀也傻了。緩了一緩,氣得滿臉通紅的他轉身從廚房拿出一把菜刀,出來的時候一個踉蹌,趕緊扶了一把餐椅靠背。
老紀用菜刀指著宋敏,咬牙切齒,“老子二十年前對不起你,今天再給你一根手指!”
宋敏看都不看他,拉過紀天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來感受一下你的種!”
紀天使勁要推開宋敏,但忘了手裡還有從老紀那搶來的餐刀,一下子就捅進去了。
宋敏即刻倒地,老紀氣得把菜刀扔了出去,砸在門上。紀天嚇傻了,轉身進了屋,滿屋找電話要叫救護車。
客廳裡只剩下老紀和宋敏,老紀指著宋敏,表情痛苦地說:“我是對不起你,當年我混蛋,但你做的這叫什麼事……”
紀天死活找不到電話,像個沒頭的蒼蠅在屋裡亂撞,看到倒在地上的宋敏,剛要去扶,被老紀一把攔住,“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倆被我堵在床上,我用菜刀把你趕跑了,其他的你什麼都不知道,記住沒!”
老紀讓兒子快走,叮囑他先找個地方躲躲,一週後去司機之家找小個子,他會在那等他。
紀天跑出去後,宋敏捂著自己的傷口,掙扎著坐起來,讓老紀湊近些,她有話要說——
“下半輩子你都別想安生,除非我死了。”
老紀滿腦子空白。宋敏的話像是一個詛咒,一把懸在他頭頂上的刀。
老紀鬼使神差地把地上的餐刀撿起來,握在手裡。他就那麼直直地盯著宋敏的臉,那個他想了20年,也躲了20年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看向他的眼神裡全是恨。他避無可避,在她的胸口補了三刀。
血汩汩地湧出,宋敏沒有任何掙扎和反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從她騙老紀說懷上了紀天的孩子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結局。
可結局遠比宋敏設想的要殘酷。
彪哥等人在宋敏老家民警的配合下,查到她在九幾年的時候確實生過一個孩子,但不知道孩子去哪了,孩子的父親也不清楚,宋敏在老家的戶口上沒有兒子。
但這個沒有留下一點記錄的孩子,卻真實地存在著,而且長大成人。只是,他再也等不到母子相認的那一天,也等不到屬於他的光明未來了。
老紀後來娶的女人就是宋敏去鬧事撞上的那個,他們勾搭到一起的時候,正是宋敏開始懷孕的時候。我看了下紀天的戶口,年齡是19歲,登記時間比實際時間晚了一年多,也就是紀天的實際年齡是20歲左右。而宋敏今年39歲,生孩子的時候,不到20歲——他們之間隔了不多不少二十年,這並不是巧合,而是一筆老紀永遠還不上的債。
宋敏的孩子並沒有夭折,被老紀家裡人抱走後一直在養,到老紀娶了新歡以後才給紀天上的戶口,然後舉家遷徙到了外省。沒有人知道宋敏的存在,紀天“順理成章”成了老紀和那個新歡的孩子。
直到我們的一紙DNA報告,紀天和宋敏是母子關係。
自始至終,老紀都沒有告訴宋敏,紀天就是他們的兒子,那個當年被抱走的宋敏的孩子。宋敏也從沒有跟老紀問起過他們的兒子,或許是一直認為孩子已經夭折,不願再一次回想起自己最痛苦的那段日子。
孩子之於她,不再是活下去的希冀,而是復仇的源動力。
於是,宋敏的復仇沒有中途停止,直到怨恨和憤怒越積越深重,最後報應在了他們的親生孩子身上。
指認現場的時候,我盯著老紀,他悔恨地跪在地上,說了句——對不起。
老紀這句對不起,宋敏等了二十年都沒有等來,最後用一場慘烈的復仇和自己的命換來了。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琢磨不透,老紀那句對不起,是對當年拋棄宋敏,騙走她的兒子而說,還是因為他殺了宋敏才說。上一次老紀跪在宋敏面前說對不起的時候,宋敏還大著肚子,不停和老紀鬧,不準老紀再混社會,挨個去罵老紀的朋友,老紀受不了,居然對宋敏拳打腳踢,直到宋敏喘不上氣老紀才停手。
他看著宋敏已經動不了了兩隻手還拼命護著肚子,追悔莫及,伸手去扶宋敏卻怎麼也掰不動她護著孩子的那雙手——宋敏咬著嘴唇,含糊不清地說:“你要敢傷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老紀看不到宋敏被凌亂頭髮擋住的眼睛,但裡面射出來的寒光讓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宋脊背發涼,他跪下說要好好待宋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宋敏問他怎麼保證,老紀站起來,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切了下來,對她說,這回你信了吧?
我問老紀,為什麼兩次剁手指都沒有剁小手指,老紀伸出左手,小手指上有過戒指的痕跡,“小手指上的戒指代表單身。”潛意識裡,老紀認為自己更適合單身,但從把宋敏接回家後,他把那枚戒指拿下去了。
但兩根斬斷的手指,一枚戒指,終是沒能救贖一個男人卑劣的本性,也沒能挽回一個女人絕望的心。
幾年後,我又見過一次老王大爺,還是那一片,但已經是後來蓋起來的新小區。老王大爺還拄著柺棍,我像當年那樣給他點了一根菸,他居然還記得我。
敘舊中說起老紀,他告訴我,老紀這人不錯,有人送他好煙好酒了就分他一點,現在家裡還有老紀送的瀘州老窖,但現在他不能喝酒了。
我問他還記得當年他家的保姆宋敏嗎?
“怎麼不記得呢,那也是個好人,上下樓碰見總幫我拎東西。”
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當年老紀是要娶那個保姆的,後來怎麼就鬧成這樣了?”
我很驚訝,問王大爺怎麼知道的。王大爺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又向我要了一根菸。我等著他的答案,王大爺卻反問我一句,“知道當年為啥老紀家沒第一時間搬家嗎?”
我來不及想,問,為啥?
大爺說當年這片要拆遷,很多人簽完補償協議就搬走了,但老紀卻一直沒搬家,“他去南方看房子去了,準備等拆遷款下來,就舉家去南方。”
老紀有天挺高興,應該是這些事情都差不多辦妥了,回來碰到老王大爺跟他說的,還囑咐王大爺,別和任何人講,紀天和保姆還不知道。
他想以後再說,不管怎樣,現在一家人團聚了,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一切都來得及。
“等到了那,我就和宋敏結婚,欠了二十年的情,到還的時候了。”
案子的真相遠比劉神隱看到的更殘酷。
宋敏等了二十年的一句道歉,差一點就能聽到,那份道歉已經在老紀的心裡了。但劉神隱覺得,即便那句道歉說出口,這一家三口可能也無法再迎來圓滿的結局。
說到底,無論初衷是什麼,他們三個都已經迷失在自己無法掌控的慾望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