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了“3歲看老”這句老話是錯誤的,卻也是順理成章的。
提筆是痛,但用文字記錄童年和原生家庭,卻是小時候一直到現在的夢想。我想,內心另一個自己需要我給她一個交代,這便是最好的安排吧。
(1)
我小時候大概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村裡沒有一個長輩不誇我,學習成績年年雙百,長得好看,從不跟弟弟妹妹打架,總是偷偷幫母親幹完她要乾的活,山坡上我就是那個勤勞的“王二小”,一邊放牛羊一邊刻苦學習……
但沒有人知道,我的乖巧聰明背後,一直都是一個自卑到骨頭裡的小孩,表面的人人驕傲,是我內心無人能懂的壓力堆積出來的。
我一直揹負著被母親貼的“剋星”這個標籤在努力。
3歲時,父親不幸被電擊離世,妹妹才1歲,母親突然失去了他的“天”。
30年過去了,我依舊清楚記得父親當時口吐白沫、母親歇斯底里大哭的場面,我被村裡的人死死地抱在懷裡不能動彈,但一個3歲的孩子面對生離死別的哭聲,30年都沒能從我腦海抹去……
從此我就沒有了孩童的任性,因為沒有母親口中父親對我的驕縱了,也因為,才不到半年時間,外公逼著母親再嫁了,不,應該是為了當時家裡的50畝地,給母親招上門了一個“莊稼漢”——我的繼父幫忙。
如果說母親的“天”是在父親離世的那一刻塌了,那我的天,就是在繼父進門的那一刻沒有了。
3歲的我,在別的孩子屁事不懂的時候就相繼經歷了父親猝然離世,繼父緊接進門,一個最愛我的男人,一個,在我整個童年我視為“仇人”的男人,徹底“毀”了一個孩子的童年,也“毀”了母親的一生。
已經想不起來,有多少次在雨中或深夜裡我祈求自己快點長大,因為我要“殺了繼父”。
每一次的祈求都是繼父對母親毒打後,幼小的我除了偶爾替母親擋幾下,能做到就是陪母親無聲哭泣,或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抽泣。
那時候,小學生都喜歡同學過生日時互送生日賀卡,而我,從來都不能告訴別人我的生日,因為母親認定我的生日不詳,甚至在她生氣的時候,總會脫口而出是我太愛哭咒死了父親……
於是,6歲開始,我認定了自己就是那個殺死父親的罪魁禍首。至於3歲到5歲之間,懵懂的記憶,就是我很少說話,已經成為村裡人口中的“乖孩子”。
我把自己當成“殺人犯”,害死父親的殺人犯,害得母親被人毒打的殺人犯,但這是一個秘密,我只能時刻提醒自己,而不能讓任何人感知到。
因為母親說,我們跟別人不一樣,我得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才能改變她的命運,才能跟別人一樣過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同學同伴眼裡,我不僅是讓他們羨慕嫉妒恨的三好學生,還是村裡同齡孩子的“快樂劑”,我人緣好,點子多,所以自然很多。
我努力學會別人都會的,我也會提前熟練別人不會的。我做的一切努力,其實只為了博得母親一笑。
一個“殺人犯”能想到的唯一彌補方式,在12歲以前都只能是好好學習和幹完所有農活,只要是母親覺得光彩驕傲的事,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漂亮完成。這樣,全村人就都會羨慕母親,會誇她生了個好女兒。她就可以短暫忘記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整個童年,我成功地“裝”出了可以讓母親驕傲的樣子,也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2)
我欠自己一個道歉,遲遲不肯。
但她用自己的方式,給了一直“虛偽”的我一個“漂亮”的還擊——我確定自己抑鬱了。
或者說其實小時候我就已經知道自己“病”了,只是那會我說自己是“神經病”,因為不懂還有“抑鬱”一詞。那會兒會經常頭痛,母親讓村裡的郎中給我開過一些神經性頭痛的藥吃過。
小時候讓別羨慕的背後,是我深深的自卑,因為我是“剋星”。
小學以後的所有學生時代到工作後,我都不敢交朋友,因為我是“剋星”。
經常會敏感到任何人一句不開心的話語,一個不樂意的舉動,我都自發自覺認為是我造成的,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結婚物件,跟誰都不敢戀愛,生怕會“毀”在我手上。
小時候處處要讓母親對我可以出人頭地滿懷信心,成功地造就了我爭強好勝的性格。
從來沒有想過做生意的我卻陰差陽錯做了“生意”。
這是別人眼裡的生意,我心中的夢想。
因為我一直認真努力,想要透過自己的雙手帶給別人健康和溫暖,尤其是對孩子們,因為我已為人母。
但也因為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毫無幫襯,還有一邊帶孩子,經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辛苦,生意剛有了起色,卻因幾年日夜勞累,身體還是沒撐住,無奈中途告停。
半年後重新開始,因為各種原因幾次努力後都賠了精光,一年時間負債累累。
各種心焦接踵而來,連續50天失眠,日夜控制不住的眼淚。
但最讓我承受不住的是,母親只要說起我的現狀就認為是我自找的,都怪我不聽她的,包括我的生意,包括我的婚姻,包括其他種種……
(3)
她並不知道,
我不可能一直是10歲左右的“別人家的孩子”。
她並不知道,
我乖巧地過完了“別人”的童年,心裡一直還住著一個自己。
她並不知道,
我每天行走的軀殼後背,其實都揹負著她無形中給的一座“大山”。
她並不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做自己。
我不斷努力,除了依舊想給她體面的生活,也想證明自己真的可以。
當我有了自己的判斷,我討厭那個傀儡的自己,我唯一要道歉的是,我控制住別人青春期的叛逆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它卻遲到發生在30多歲的現在。
(4)
我仍要感謝那段“別人”的童年,和現在自己的種種經歷。
雖然前路茫茫,但至少我用抑鬱的代價給另一個自己做了最誠懇的道歉,雖然我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但我希望“她”能相信我,我一定會誇過目前的所有難關。
把所有傷口撕開,再讓現實撒上鹽確實很痛,但,欠自己的,我一定會還。
待春暖花開,我再重新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