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過小半生。

過去的幾十年間，我喜歡過很多人。

遺憾又可惜的是，在這些人當中，他們卻不喜歡我。

1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大概是在十三四歲的樣子。少年情竇初開的年紀。

直到現在，我都不確定那女生是否偶爾會想起我，只是我每每想起她，心裡都暖暖的。

有一次，學校組織大型考試。我坐在她斜對面，抬起頭正好看見她漂亮的側臉。

考試結束，上交試卷時，她忽然遞給我一個紙團。

接過那張被揉捏地格外緊緻的紙條，輕輕地開啟它，上面居然寫著這樣一行字：“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瞬間就被她給震住了。

那時讀初一，早戀流行寫情書。什麼情書呢，無非就是偷偷摸摸寫在紙條上的隻言片語。

書上說得沒錯，女孩兒似乎比男孩兒都要成熟和膽大一些。

儘管我的內心多麼渴望收到一封情書，但許是天生虛榮心作祟，明明很想，嘴巴和臉上的羞澀，卻十分正式地說了謊。

其他同學都熙熙攘攘地擠出教室，空蕩蕩的考場上，僅剩下我跟她那樣尷尬地傻站著。

她扭頭朝我做著鬼臉：“嗯哼？”

我自是懂得，她那是在追問我：“到底喜不喜歡嘛？”

我慌不擇言，朝她說了一個字：“不！”

沒過幾天，她就和班裡另外一個男孩兒談起了戀愛。

2

再長兩歲。

這一次，我喜歡上了同桌。

那女孩兒長得柔柔弱弱，文靜且活潑，善良得像一塊璞玉。

抑或是人一旦到了敢於表達的年紀，內心有些想法想捂都捂不住。

放寒假的時候，我跑到街上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她家的電話。

那個電話是她弟弟接的，然後轉給了她。

令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只回了三個字：“噢，我知道！”

她掛了電話。

過完年開學後，她卻跟我最好的哥們兒好上了。

3

後來，我又喜歡上了鄰班的一個女生。

她唱歌很好聽。元旦晚會上，她唱了一曲《青青河邊草》，一夜之間，讓她成為校園裡的小星星。無論她走到哪兒，都自帶光芒。

坦白說，我暗戀了她很久，卻不敢表白。

直到她轉到城裡校讀書後，我跟她相隔兩地。實在沒剋制住，就給她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我喜歡她。

大約過了一週吧，我收到她的回信。

密密麻麻兩頁紙。先是對我說抱歉，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再就是向我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你這麼優秀”，“眼下要以學業為重”，“以後還可以做朋友”......

林林總總、歉意深深，盡是回絕的另一種說辭。

後來，我才聽說，她轉學後不久，就被高年級的學長追了去。

4

工作之後，跟我一同分配到單位的還有一個女生。

我們年齡相仿，聊起天來，也有很多共同話題。

我愛寫作，她的文采也不錯。工作之餘，我們倆也曾在部落格中一同碼字。

遺憾的是，她卻跟一個外地男生談了幾年戀愛。

我知道自己沒戲，很多時候都默默地遠離她。

都說戀愛中男女都在經歷一部傳奇，要麼被愛情的蜜糖醃漬，要麼被感情的刀劍抽打。

有段時間，我總看到她清早起來哭腫眼睛的狼狽樣。

我不敢多問，只是感覺是她那神聖的戀愛出了問題。

秋天到了。我們倆常常搭夥吃晚餐。她一盤青椒土豆絲，我一碗紅豆糯米稀飯，融洽而和諧的關係，處的在外人看來，儼然郎才女貌的一對。

有天晚上，她突然提出想讓我陪她喝酒。

我推辭不掉，索性就答應了。

一瓶白酒，我們兩個人喝。她搶著喝了差不多六七兩的樣子。剩下的，我分了好幾次才勉強下肚。

酒過八旬，兩個酩酊大醉的年輕人，先是天南海北的嗨侃，接著便鬼哭狼嚎般地唱歌。

末了，她鬼使神差地伏在我的肩膀上嚶嚶哭泣。

她說她要跟他分手：“什麼狗屁五年長跑的愛情；什麼始終如一的過去；都他媽是騙人的鬼話。”

我那該死的心吶，突然就軟了。

“我喜歡你！”

我輕輕地對她說著安慰的話。

說完，就後悔了。

我低估了她的酒量，更低估了她在感情上的承載力。

約莫半小時過去。她起身喝了杯茶，揉揉眼睛朝我說：“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沒事。”

深秋的夜晚很冷。我跌跌撞撞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又被不明不白地傷害了一次。

第二天，在辦公室裡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想起昨晚我對他說的那幾個字，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週之後，她辭了職，跑去遙遠的東北，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她的愛情。

我呢，愣是把自己弄得跟失戀了一樣。

他離開後，我獨自去了一次長途旅行，看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海。

5

三年之後，我遇見現在的妻子。

許是愛情的經綸轉夠了圈子，這一次，情投意合的兩個人一見鍾情。

我那簡約而修煉過幾次的表白，終於一舉成功。

結婚後，我曾跟妻子提起過這幾段囧事，她卻不以為然地打趣說我是一盤剩菜。

人無青春再有時。

當初遇見自己中意的人，那般稚嫩地喜歡來喜歡去，如今回想起來，不過一笑而過。

除了第一次裝腔作勢地拒絕過別人一次，其他幾次，分明像復仇，回回都 把我撞得理所當然一般。

一個男孩子的戀愛，實質上，就像一顆珍珠的形成。

你在少年時曾遇到什麼樣的人，那些人讓你對愛情有了怎樣的認識，自然也就形成了你成年後戀愛的形狀。

我經歷的那些，又算什麼呢？

有些是好感，有些是迷戀，有些是愛。還有一些，是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來由的喜歡。

青春一場，卻屢遭碰壁，次次被回絕。正是這些經歷，才組成了我戀愛時期的一些印記。

讓人虛驚的是，我的青春好在不是空的。

在這些女孩子中，有的教會我如何表達愛，有的則讓我理解了不被人喜歡這件事的“存在即合理”。

有的“喜歡”，雖讓我失望，但我又從失望中長出了拋頭顱灑熱血的勇氣。

現在想來，我該有何其幸運啊！

正是當初一次次的錯失，才催促著我朝著自己真正想要的，真正喜歡的，真正追求的愛情而勇往直前，並以破釜沉舟的果敢，向著最終的那個人跟進了一些。

很慶幸那些不喜歡我的女孩子，每一次，她們都明確地拒絕了我。

愛是坦蕩蕩的事情。

正是由於她們直言不諱地明示，才使我沒有在迷戀的泥潭裡遭受感情的糾纏，遭受猜忌和自我傷害。

愛就愛了，不愛就要說出來。

被人拒絕，固然是很傷情的事，但當一個人深陷愛戀的泥潭，不清不楚地暗示，只會給人帶來更大的傷害。

明確地拒絕，是對一個不愛的人最好的交代，也是最大的仁慈。

我慶幸，每次喜歡一個人，我都沒有藏著掖著，而是大膽地說了出來。

我更慶幸，無論被拒絕多少次，無論有多少人不喜歡我，我都沒有放棄過去喜歡、去愛的勇氣。

面對愛情的不可阻擋，我始終都還有去表達，去重新出發的能力。

愛是世間最堅韌的能力。

你失去一場愛，還會有下一場愛。你失去一個愛人，未來還有無數個等著你去愛的人。

世界這麼大，愛情這顆種子，總能找到合適的地方生根發芽。

更何況，真心去愛一個人，幸福地被人愛著，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