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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月份的某一天,天剛微微亮,阿爸就起來了,開始預備草料,準備喂老黃。阿媽在廚房緊張的準備早飯,我躺在被窩裡,靜靜的聽著窗外的風雪聲音,想象著一會阿爸進屋,肯定又變成白鬍子老頭了。廚房的蒸汽透過窗戶的縫隙擠進屋裡,混淆在空氣裡,不用看都知道,今天的早飯是什麼。滿是蒸汽的廚房,什麼也看不清,這樣阿媽都能把飯做好,阿媽好厲害。

吃過早飯,天亮了,也沒那麼冷了。阿爸阿媽在倉庫準備今天要賣的葵花籽,滿滿的兩大麻袋,這是今天阿爸要拉到集市上賣的。快過年了,很多農戶都去集市賣農特產,我家今年的葵花籽阿媽阿爸都是用手挑過雜質的,連帶蟲眼的都沒放過。葵花籽個頭又大又飽滿,油黑的籽殼嵌著白邊,非常喜人。

阿媽扶著板車,阿爸牽著老黃,給它套上板車。阿爸又穿上厚厚的羊襖,帶著大棉帽和脖套,只露兩隻眼睛。我和阿媽也穿上了棉花包。阿爸將兩麻袋葵花籽裝上板車,兩袋之間留了大概一米的空間,阿媽在這空間裡墊上了厚厚的墊子,我爬上板車,和阿媽一起坐在墊子上,阿爸又用棉被將我們罩起來,雖然外面零下三十來度,但我和阿媽絲毫感覺不到冷。

家裡到集市上大概有18公里的路程,我躺在阿媽的懷裡,媽媽許諾我賣了葵花籽給我買紅頭花和糖果,一路上我們時而掀起棉被的一角換換新新空氣,時而聽著阿爸唱的小調逗得我和阿媽開懷大笑,時而靜靜的聽著車轍壓雪的吱吱聲。

到了集市,已經有很多擺攤的了,阿爸在主街路邊找了一塊空地,將麻袋卸了下來,阿爸牽著老黃去背街栓起來。阿媽解開袋口,將袋口挽的整整齊齊,露出油黑的瓜子,阿媽手裡拿著盤秤,我和阿媽站在那裡等待買貨的人。漸漸地街上的人多了,也熱鬧起來了。大概過了好久,有個年輕的女人從後面的商店走過來,用手在袋子裡翻看葵花籽,我當時好激動,心想終於開張了。媽媽也很興奮,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可是她一開口便說:“你們的攤位擺在了我的商店門口,要收攤位費”,我當時好失望,也好害怕,我不知道攤位費要多少錢,可能很貴吧,我擔心媽媽拿不出來。

正趕上阿爸回來了,阿爸說,還沒開張,給你裝些瓜子回去吃吧,那個女人同意了,我記得阿媽往袋子裡裝了很多葵花籽,送給那個女人。

我和阿媽一下子安靜了,阿爸見我們不太高興。就和阿媽說,你帶著丫頭去轉轉,看看都有買啥的,一會我們開張了,賣了錢你就去買。聽見阿爸這樣說,我頓時高興的手舞足蹈。小孩子的快樂就是這樣簡單,稍許的快樂就會把剛剛的不開心忘得一乾二淨。

我們從街的這頭逛到街的那頭,找到了我心心念唸的紅頭花,也找到了想吃的糖球。這兩個攤位的位置,我記的死死的,一會阿媽不用陪我來我都能找到。

等我們回去時,阿爸已經開張了,已經賣了多半麻袋了,阿爸稱重,阿媽撐袋子,每次稱完重,阿媽都要再多捧上一捧。

給我記憶最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年齡應該和阿媽差不多大,但是她穿的好時髦,長到腳踝的大衣,黑色的皮鞋,是那樣的優雅和得體,說話還那樣輕柔好聽。她買了十斤葵花籽。滿滿一大袋子,付了錢,但是她要去買別的,將葵花籽還放在我們的攤位上,等回來再提走。

阿爸給了阿媽錢,叫她帶著我去買些年貨,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終於可以買我心心念唸的東西了。阿媽先是給我買了紅頭花和糖果,糖果是哪種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賣的,圓圓的糖球,五顏六色,我記得阿媽買了至少一斤多。阿媽買了豬肉和凍梨,還給奶奶買了新襪子。

等我們再回去阿爸的葵花籽已經賣掉一麻袋了,第二袋已經打開了。阿爸讓阿媽看攤兒,他要再去買些東西。阿爸帶我進了一家鐘錶店,我是第一次進這家店,店裡有一排玻璃展櫃,展櫃後面的牆上掛著很多好看的中標,在展櫃店靠近門口的位置有個修表的老大爺,上面擺了很多維修的手錶。阿爸透過玻璃仔細的看著那些手錶,最終選了一塊金色的女士手錶,記得那塊手錶要35塊錢,阿爸和售貨員講了好久的價格,最終32塊錢成交,阿爸說他是給阿媽買的,阿媽喜歡手錶很多年了。

在阿爸付錢的時候,意外發生了,阿爸賣葵花籽竟然收到了50塊錢的價錢,除了這50塊錢,他兜裡已經沒有幾塊錢了。阿媽的手錶買不成了,阿爸很是失落,當時在我眼裡50塊錢是很多很多錢,是我們挨凍賣了一天葵花籽的錢,我哇的就哭了,直到回到攤位還在不停的抽泣。

趕巧那位阿姨回來取瓜子,她看見我哭過,和我說:小朋友你為什麼哭啊?看,你阿爸的葵花籽賣的也不錯啊,你要高興啊。類似的話安慰我。我大聲的哭著說,阿爸他收到一張大票的假錢了,我們白挨凍了,阿媽的禮物買不成了……,我一邊哭一邊說,真的好心疼。

那個阿姨起身和阿爸說:“大哥,你這假錢給我吧,我給你換一張,我就在銀行上班,我明天就可以換成真的票子。”

我和阿爸阿媽竟然異口同聲的說,真的可以換麼?阿姨說真的可以換!阿爸太高興了,不停的往阿姨的袋子裡裝葵花籽,儘管袋子已經滿了,已經裝不進去了。

阿爸用那張真錢給阿媽買了手錶,當我們收拾攤位準備回家時,天已經擦黑,雖然寒冷,但空氣是甜甜的,雪亦是暖暖的,就連那吱吱的車輪壓雪聲都那麼悅耳。

時至今日,阿媽還帶著那塊表,每每看見它我們都會想起那位阿姨,那位在嚴寒的冬日裡帶給我們全家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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