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系親戚里,我只剩下了叔叔、舅舅、大姨。錯了,我的直系親戚原本就這三位長輩。我姐說我們應該還有個很漂亮的小姑姑,我二哥說我們應該還有兩位叔叔,只是那個年代艱苦,他們才沒能活下來。我老媽在她們姊妹中間,我大姨和舅舅相差二十幾歲,我相信他們之間也應該還有姊妹的,所以只剩下了他們仨,原因自然也和我父親他們姊妹差不多。
母親年紀很小就跟著婆家來東北了,或許離開家的時候舅舅還沒有出生,總而言之,他們姐弟間的感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早年所以闖關東,自然是因為關東的生活條件要好於關內,事實上也是如此。1970年我跟媽回老家,家裡的日常主食仍然是地瓜面窩頭,也有人家糧食不夠吃,就用地瓜葉粘上玉米麵蒸成糰子來充飢的。那年我媽和我姨家的大姐同時懷上了小妹妹和我外甥,而我的舅舅還沒成家。舅舅沒成家是因為家裡一直很窮,姥爺家值錢的東西就兩扇門板,所以舅舅娶不上媳婦也不奇怪。
後來姥爺去世了,大姨孩子多,根本沒能力照顧舅舅,舅舅就每年都到我家住上一段時間。舅舅一直管我父親叫哥哥,雖然家裡也不富裕,但父親對他還是照顧有加,以至九年前父親病故時,我在舅舅眼裡看到了最悲傷的眼淚。
那時候我非常願意舅舅來串門,這一是因為我家親戚少在這方面很寂寞;二是因為舅舅來了以後我們可以不用給豬熬食、給雞剁菜葉,也不用去很遠的街上挑水、去很遠的地方去尋摸柴草。偶爾裝下病,舅舅還會做很精緻的麵食給我們吃。
再後來生活條件慢慢好起來,媽那仍在山東老家的幾個堂兄弟開始為舅舅操心了,大家湊份子給舅舅蓋了新房,娶來了我的舅媽。舅舅成家很晚,所以我的表妹、表弟與我大侄女和大外甥的年紀差不多。除了那年父親去世時來過我家一次,我再沒見過舅舅,當然也沒見過舅媽和表妹。可惦念的方式也現代化了,我們對舅舅家一點都不陌生,去媽家的時候,就經常聽到媽講舅舅家和大姨家的變化。媽還有個永遠改不了的習慣,就是我們姊妹家大人孩子換下或者穿小的舊衣服她都要匯到老家去,大侄女說:老太太,你以為普天下就瀋陽改革開放了麼?匯走的就衣物都不夠郵寄費的,再說,老家這下賑災有東西往外捐了,我們捐什麼?
因為大外甥也在這個廠區裡工作,所以很多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也跟著他叫我老舅,今天有人這樣呼喚我時,忽然就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寂寞。這種寂寞來自於幾十年以後,在我們沾沾自喜計劃生育帶給這個國家的成就時,我們的後人還能找到這種幸福的親情回憶嗎?
我想我該回趟山東了,帶著我的老婆孩子去看我大姨和舅舅,還有從未謀面的舅媽;去看那些撞到一起都不識對方的表兄弟、表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