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濃的山溝溝

從到縣城上高中開始，我與生我養我的山溝溝產生了距離，隨著以後越走越遠，這距離留給我的卻不再是厭惡，更多的是溫情和留戀，特別是隨著自己越成長，這份溫情越濃烈越美好。

為了走出那一片天的山溝溝，青少年時期我一直在一意孤行的尋求出路，這種尋求，跟山溝溝裡顯得與眾不同，農村人，沒得什麼思想，有看笑話的，有發自內心支援的，也有勸我父母的，在他們眼裡，山裡孩子讀那麼多書幹嘛，最終還不是娶妻生子，打工餬口的命運。我比較倔強，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招工過程中，我左右權衡覺得還是讀書才是自己走出大山的最佳途徑。

我把想讀高中的想法告訴母親，母親雖然是文盲，但她特別支援，可父親不一樣，反對得非常強烈，理由很簡單，他大病一場導致家裡債臺高築，這兩年剛剛有點起色，讀書能不能讀出來始終是個未知數，溝裡的孩子都是家裡掙錢的好手了。在父親眼裡，我已經初中畢業了，現在又有去當臨時工的機會，再不濟跟著他出去打工，家裡日子也好過些。我並不反對父親的說法，畢竟他的想法也是山溝溝里人家的普遍做法，但我確實不甘心，雖然書讀得不怎麼樣，但我總想試一試。

在我與父親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一天一大早，爺爺突然氣沖沖的來了我們家，順手拿起院子一根扁擔就往父親身上招呼，父親懵了，爺爺一邊招呼一邊罵：孩子要讀書你不讓，你就這點本事。父親看爺爺真急眼了，進屋拿起幾件衣服就跑出去了，邊跑邊說，讀吧讀吧，我打工掙錢去。關鍵時候，老將出馬，我取得了與命運抗爭的第一場勝利。可惜爺爺沒有看到我衝出大山的那一天，在我讀高三的時候，爺爺因為中風永遠離開了我們，他老人家走的那天早上，我們爺孫倆就像心有靈犀一樣，那天早上下著雨，我坐在教室早讀，總是心神不寧的，感覺家裡有什麼事情，說不清楚的煩躁，一會兒我就看見母親站在教室門口，母親告訴我爺爺快不行了，我趕緊回家送了他老人家最後一程，只是我自己無用，沒有透過高考走進大學的校門，一直是我對爺爺的遺憾。

爺爺那次對父親的舉動，在父親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在我高中畢業高考落榜時，我終於底下了高昂的頭，自己認命要出去打工，父親卻很堅持，他明確告訴我，考大學是你爺爺對你的期望，你必須復讀，父親一句話讓我無比汗顏，再一次燃起了衝出大山的信心。

當時我讀高中是沒有被招錄的，需要交1800的高價，我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母親賣了一頭豬，找親戚朋友接了一些，但依然不夠，我和母親商量怎麼辦，母親說，我帶著你在溝裡每家每戶去借吧，就這樣，我和母親在溝裡敲門借錢，溝裡的人雖然並不一定看好我讀書的事兒，但都很樸實，基本上都借錢給我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到溝口一戶本家大哥家借錢，他們家其實也很困難，養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負擔很重，我們張口借200元，他二話不說進屋拿錢給我們數錢，錢全是10元的，一邊數一邊說，讀書是好事，應該支援，你們需要錢的時候，200可能不夠，借給你們300元吧，到城裡讀書一定要認真啊！我永遠都忘不了那雙數錢的手，高中畢業後我當兵考軍校工作，很少回溝裡，再回去想拜訪這位本家大哥的時候，他已經離世了。前幾年，他們家女兒電話聯絡我，說她兒子想考警校，成績還可以，找了很多人，她不放心，我問了孩子的情況，孩子很優秀，成績也不錯，我告訴她，不要找別人了，我透過戰友協調順利被警察學院錄取，她一家要來感謝我，我專門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當年她父親給我借錢讀高中的事，我說我最應該感謝她父親，可惜老人家離世了，這個恩情早就該報，不用感謝我。

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我覺得挺丟人的，在溝裡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我選擇去當兵，記得當兵走的時候，溝裡每戶人家都請我吃飯，走的前夜他們還專門請來一場電影為我祝賀，我感到很奇怪，溝裡每年都有去當兵的，為啥對我那麼重視，在體會鄉親們無比溫情，享受鄉親們美好祝願的同時，我也感到特別大的壓力，現在回想起來，也真是他們給了我無窮大的力量。今天，每每想起這些，我對那一片天的山溝溝，再也沒有厭惡的嫌棄，溝裡每個人的音容笑貌，每寸土地的泥土芬芳，沒顆樹木的鬱郁蒼蒼，都牢牢刻在我的腦海裡，靜下來的時候，端著茶杯，心心念念起來，無比美好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