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政策出來的時候，我心動了，對妻子說：“要不，我們再生一個？”

她橫眉冷對：“要生你自己生，我生不出來！”

後來她略帶遺憾地說：“要是政策早十年出來，或者早五年出來，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再要一個孩子。”

那時候我和妻子已經年過四十了，我在縣教育局上班，她在城郊的一所中學任教，而我們十六歲的女兒，已在上海讀大學了。上班，下班，上課，下課，我們每天重複著昨天的事情，生活平靜如水。兩人都在家的時候，電視機總是開著，但差不多都不看。我們坐著，偶爾說說話，卻都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內容，如果把它們過濾一下，將不會留下一句有實質內容的話。生活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唯一的興奮點是女兒。她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來，跟我們說點什麼。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生活的單調，由單調到無聊。我們雖然才四十歲，但餘生是什麼樣子，不用想就已經一目瞭然，我和妻子將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數十年如一日地工作，然後逐漸老去，退休，女兒將從大學走出社會，在某個城市有一份屬於她的工作，然後，被生活所累。往後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但若是再有一個孩子就不一樣了，一家人的生活狀態都將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發生未知的改變。生活將會忙碌，日子將會繁複，但未來會出現更多的未知。

這是其一。我們只有一個孩子，也許，我們需要再給我們的女兒一個親人。女兒從小到大，雖然我們在物質上並沒有虧待她什麼，但有時我能感受到她的孤獨。她曾經多麼希望自己有一個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但她也知道，國家政策不允許。如今她已經上了大學，屬於少年的孤獨或許已經遠去，也許從前的想法已在她心裡煙消雲散，可是，在我們看來，多一個親人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理由。最主要的理由是，我太喜歡孩子了。

跟妻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說：“你看電視裡那些孩子太漂亮了，要是我們再有個孩子，家裡就熱鬧了。”

跟妻子從幼兒園門口經過，我對她說：“我太想再要一個孩子了，看見街上那些可愛的孩子，我真想抱一個回家。”

跟妻子逛街，經過童裝店，我對她說：“你看那童裝店裡的小衣服多漂亮啊，要是我們再有一個孩子，我們就可以給他買很多漂亮的衣服了。”

跟妻子起散步，看著路上大手牽著的小手，我對她說：“要是我們再有一個孩子，黃昏時我們也可以牽著他在小區門口的河堤邊散步……”

我真的很想再要一個孩子，無論男孩還是女孩。一直都想。從前政策沒有放開的時候，就想要了，但不敢要，可是現在政策放開了，那種想法就突然蹦了出來，排山倒海一樣，怎麼也堵不住。

妻子終於鬆口了，她說：“都四十歲了，你覺得我還能生出來嗎？”

她一向沒什麼主意，但在我堅持的事情上，她一向是順著我的。何況，在她心底，對那個尚未出現的孩子也有著神秘的期待。

我說：“盡人事，看天命。”

的確。四十歲以後，能不能懷上孩子，懷上以後能不能保得住，生出來正不正常，這些都得看老天的意思。我們查閱各種資料，資料顯示，機率不大，風險很高。但我把這歸咎為命。四十不惑，四十歲之後，如果還有不惑的東西，你只能用命運這個詞語去解釋。懷得上，是好命，懷不上，是歹命；生一個健康的孩子，是好命，孩子不健康，是命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