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除夕，小張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想買一套房子，還強調房子是結婚用的。我好奇他為什麼會徵詢我的意見，但仔細想想，即便我們認識才三個月，還是普通朋友，但買房的時候互相探討一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根據自己的喜好，我給他推薦了一處江景房，環境很好，有美麗的江水，還有青色的山。

過完春節，小張從家鄉回來，約我去喝咖啡，他說房子他看了，確實不錯。他又問我幾層的房子好，我說既然是江景房，當然越高越好。

小張呢喃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高處不勝寒，我有些苦笑不得。

總之那幾天，小張在我看來有些異常。過了大概一個月，我透過一個朋友，才知道小張是有些喜歡我的，但我猜測喜歡的程度恐怕還沒有到結婚的地步，所以也沒有明說，給自己留了足夠的退路。當然，我覺得這樣沒有什麼不好，留退路並不代表不真誠，現代的人，誰肯為一段前途不光明的感情破釜沉舟？

小張開始頻繁約我見面，話題也總圍繞著房子轉，這讓我很不舒服，不就是用房子來試探我嗎？他說還是一樓好，能夠充分吸收到地氣，人也不容易生病。這又是什麼謬論？

我自問，有沒有跟小張結婚的可能性？越往深了想，越覺得不可能。理想的婚姻用愛情作為奠基才更堅固，但愛情又是可遇不可求的。追求愛情的同時又總是難免受傷害，相比較而言，獨處反而讓我更有安全感。

在別人眼裡，我大概還算一個優秀的女人，長相不差，收入頗豐。但問題是，三十二歲的我已經成了資深剩女，早過了生育的最佳年齡，再下去，恐怕連做母親的機會都沒有了。想做母親是女人的天性，越是惶恐的時候，我就越渴望有個孩子。聽說在國外，有很多女人選擇做單身母親。對她們的選擇我深有同感。我想，以後不管有沒有婚姻，只要我有孩子，人生也就算無憾了。

想法或許很荒唐，但愛情無望，我對小張萌發了借種的想法。小張腦子聰明，人長得還算帥氣陽剛，真是一個好物件。

只是，事情好像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簡單。

不知道是刻意表現君子風度，還是太過小心，他一直跟我保持距離。我們交往兩個月，最親密的動作也只是接吻。

很自然，我們發生了親密的關係。在床上，小張的表現很好，我的身體甚至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感。

小張在我身上聞到了中藥的味道，其實那是我為了調養身體喝的補養品，但他真以為我生病了。盡心盡力地照顧我，上下班準時接送我。有天我說頭疼，他竟然大半夜趕過來，氣有些喘，手上提了一大袋東西，那一瞬間，我是有些感動的。躺在床上，聽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響，感覺很安詳，最後竟然睡著了。當一個小時候，滿頭大汗的小張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站在我面前，我甚至產生了錯覺，這個男人，會疼我、愛我，照顧我一生一世。

但是一口雞湯下肚，小張又提起了房子的事，說他打算把房子買下來，但是買第幾層還是決定不下來。

眼前的男人變得有些喋喋不休，我莫名地厭煩，平日裡果斷的小張，一說起房子的問題就斤斤計較。我暗想，他買一樓的房子大概也只是貪圖便宜，剛剛萌芽的好感蕩然無存，僅憑這點，我就對他愛不起來。

房子，小張買了一樓的。

我懷孕了，跟小張提出了分手。小張無比震驚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房子的原因。我只能說，這段時間相處以來，發現我們倆並不合適。

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對於思想保守的父母來說，這一定是件驚天動地的事，我不想讓他們左右我的計劃。懷孕初期，心裡也一直有掙扎，但我確信做好了單身母親的一切準備，也自信能做一個好母親。

小張的最後一個電話，在分手後的半個月打來，他說他另選了一套房子，二十二樓的，在家裡就能看到整條江。

我知道那是不擅長表達的他，在為我們的未來做最後的努力，我還是狠心拒絕了他，還換了手機號碼，以表跟他斷絕往來的決心。

之後，請了長假，在家安胎。

但創造一個生命遠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簡單，懷孕兩個月的時候，我的情緒開始起伏不定，無端地焦慮、惶恐，常常想要放聲大哭來發洩。那只是孕期的正常反應吧。我卻那麼無助，吃不下東西，不停地吐，但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吃。

那時真是一種煎熬，多麼渴望有個人在身邊。也許是我的情緒影響了胎兒，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在內褲上發現了血跡。胎兒竟然意外流產了，醫生說可能是孩子自身發育不好，我難過得嚎啕大哭。

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有股想要給小張打電話的衝動，我想告訴他，我們的孩子沒了。可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告訴他，他未必心疼。

半年之後，我認識了一個新男朋友，是從別的城市來這邊出差的。他跟我說，我們只有兩個月的緣分。這是一個現實的男人，有著自己的遊戲規則。他不卑鄙，至少很坦白，但這份坦白還是刺傷了我的心。我承認我從來都不是擅長遊戲的人，但做母親的心思還是有些蠢蠢欲動，這短暫的露水情緣正是絕好的機會，也算是一種公平的交易，至少他走的時候，我不必有愧疚。

某天，我路過江邊，想起馬路說的那個可以看到整條江面的家，突然想要上去看看。

房子裡有裝修工人，聽他們說，房子被要求裝修成地中海風格的。我站在陽臺上，果然看到了整條江，風吹過來，帶來了一臉溼氣。

第二天跟一個朋友在一起，就是當初介紹我和小張認識的人，但他大概並不知道我跟小張曾經有過那麼一段。他說：“小張把房子轉讓給別人了，他有恐高症，不適合住那麼高的。”我驚訝，聯想起許多事，還有小張第一次去我家裡的情景，臉色那麼蒼白，氣喘得那麼厲害，如果我對他足夠關心，早該察覺了。

怪不得他一直想買一樓的房子，怪不得他總是不肯去我家裡。他不肯告訴我，也是因為有些自卑吧。但轉而想，即便告訴我，又能怎樣？我們大概都沒有很用心愛過。年齡越大，對愛越沒有耐性和信心，不是一棍子打死，就是不願意付出，為何都變成了這樣？

我突然沒有了跟那個出差男人曖昧下去的興致。想要一個孩子的願望也淡了下去。

強迫自己從焦慮中靜下心來思考，想了很多。假如做了單身母親，我真的能獨自負擔起孩子的人生嗎？我要面對的，恐怕要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我那未曾來到人世的孩子，大概也感覺到了他母親的不安和軟弱，知道我無法給予他足夠的愛和保護，才會離我而去吧！

其實一切都歸於我對情感不能把握的惶恐，而想要借種做單身母親，不過是在情感長時間得不到歸宿的焦灼下產生的心理鬱結。

沒有健康、樂觀的心理做養分，愛情就像一棵纖細的、稚嫩的小樹苗，怎麼都長不大，我想在這之前，需要用那些寂寞和隱忍來不斷餵養，只有不留餘力地堅持，經歷風雨的洗禮，愛情才能長成參天大樹，乃至結成豐碩的果子。

緩慢但堅定，這就是樹的節奏。雖然我已經是大齡剩女，但我甘願以樹的速度去靠近屬於自己的愛情，不管多晚，都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