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結婚了叫你!”他笑著說。
-“好啊,我一定去!”我向他承諾。
2019年5月27日上午,我第一次在辦公室門口見到小陳。當時他24歲,一米七五左右的個頭、大眼睛、高鼻樑,戴著一副藍黑色邊框的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又有些羞澀和靦腆,應該會是很多女孩喜歡的型別。
小陳身旁站著一個體型壯碩、拎著一個大包的中年男子,這是他的父親老陳。老陳面色沉重,看得出很擔心兒子。因為外院醫生告訴他,小陳的腦內長了一個很大的腫瘤,而且是惡性的可能性很大。
我跟他們打了招呼後,便把他們領進了辦公室。詳細瞭解了小陳的情況後,我陷入了沉思。他的病情很嚴重,需要儘快手術,之後很可能要放化療……
我故作輕鬆地找了一個藉口把小陳請了出去,然後如實將小陳的情況告訴了老陳。聽完我說後,老陳低下頭良久,接著我聽到了抽泣聲。沉默許久後,他才抬起頭。“他頭痛得很厲害,還經常嘔吐。我不能看著他這麼痛苦,手術要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他紅著雙眼對我說。
2019年5月30日,小陳第一次接受手術。術後,小陳很快甦醒,術前的症狀也消失了。小陳和老陳都很開心,我看到他們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也真心替他們高興。小陳也漸漸開朗了起來,話也變多了。
但好景不長,術後的病理結果提示是上皮樣膠質母細胞瘤,WHO Ⅳ級,MGMT(+),Braf(+)——這比我們在手術前預估的結果還要嚴重一些。我告訴老陳,目前的醫學還不能治癒小陳的病,放化療也只能延緩腫瘤復發,他最後還是會離開的。在聽我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老陳臉上強堆出來的笑容沒有了。而還不知道實情的小陳,依然滿懷戰勝病魔的信心,堅定地跟我說,他會積極配合治療的。
2019年6月9日,剛從一場巨大手術創傷中走出的小陳,開始接受第一次化療。聽說此後的每個月,他都會返院到腫瘤綜合診療科進行化療。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找過我。在忙碌的神經外科工作中,我逐漸忘記了他們的模樣……
2020年5月的一個晚上,小孩已經睡覺,我的電話突然響起。我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怕吵到孩子睡覺,我立即拿起來按了靜音,儘管心裡有些不悅,但我還是接了。“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休息了。我是小陳的父親,他現在又痛又吐,快受不了了。我打了其他醫生的電話,但都沒人接……”聽到是老陳的聲音,我只能耐心安慰他,“沒事的。你把片子發給過來,我看一下。”
從小陳複查的影像資料來看,情況並不樂觀。“腫瘤復發了,並形成了兩個很大的囊,嚴重擠壓了正常腦子。你現在先帶他到當地醫院急診科用藥,然後儘快過來接受手術治療。”我在電話裡簡單交代了情況。
2020年5月18日,我再次見到了小陳和他的父親,他們看起來非常疲憊,倆人都瘦了許多。50出頭的老陳,頭髮白了一半。
2020年5月20日,小陳在我院接受了第二次開顱手術。儘管手術很成功,沒有出現任何併發症。但是這一次,小陳和老陳再也無法露出笑容……
每次查房,小陳總會追著我問很多問題:“醫生,我會不會很快又復發?”“如果我再復發,會不會就沒得救了?”“是不是我每天都運動,提高抵抗力,腫瘤就不復發了?”“醫生,我可不可以不放化療?”“我還沒有女朋友,我還能結婚嗎?”……
小陳也很爭氣,第二次手術後,恢復得很好。住院一段時間後,他可以出院了。我問老陳,“下一步有什麼打算?”老陳沉默了一會,緩慢地張嘴,“我打算帶他回家。不放化療了,讓他少受點苦……”
“那要是腫瘤再復發呢?”
“要是再復發,那就隨他走吧。我拉不住他,你們也拉不住他。這是他的命……”老陳這樣說著,眼淚卻止不住從眼角流下。
2020年6月8日,是小陳出院的日子。當天一大早,我就去病房看他。“醫生,我回去會努力鍛鍊的。等我好了,我是可以結婚的,對吧?”他用滿是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當然!”我用堅定的語氣回答他。“那我結婚了叫你!”他笑著說。“好啊,我一定去!”我向他承諾。
2020年10月31日,小陳透過微信告訴我,他大腿總是抽筋,而且走路東倒西歪的,走不穩。我知道他的情況變差了。我讓他把複查的磁共振片子發給我,是腫瘤又復發了,而且已經出現多處腦內轉移。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只能讓他去醫院用點藥,看能不能讓腿不抽。他當時回覆我說,好的。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問過我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