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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圖|慕

採訪|伶伶

十一假期臨近,有的人已經計劃好了出行,有的人準備回家團圓,也有的人還在加班。可以預見的是,慕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又會按照約定回家,跨越千山萬水,分別從兩個不同的城市出發,回到父母的身邊。像往年一樣,一家四口,闔家團圓。

也許今年春節,慕的弟弟就會拉著女朋友一起吃年夜飯。那時候的慕肯定會在一旁極力助攻,端著滿杯的白酒,熟稔地活躍酒桌氣息。慕是真心地希望弟弟能得到幸福,早日結婚生子。

去年過年期間,慕和弟弟兩人一起開車去拜訪親戚。冬天的東北,雪很厚,厚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相片中慕和弟弟眉眼相似,但兩人給人的感覺卻很不同。就如同很多真實發生的場景,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很相似,但結果卻迥異。

大二那年的春節,慕帶著妍小姐回家。慕的母親看到妍小姐特別開心。那年在慕的家裡,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們隨其自然地發生了關係。

妍小姐是慕在大學期間最好的朋友,回家過年之前,慕向她出櫃。妍小姐的反應讓慕吃了一驚,她說,她想和慕處物件,也許能將他掰直。一種嘗試的心情使他們決定在一起。妍小姐是個體貼的人,兩個人的相處似乎沒有什麼不對。

不過,慕的母親早就知道他是同性戀。

高考之後的假期,母親在家打掃衛生,慕的床頭有一個黑色的大本子。他一直有一個習慣,編故事,寫在本子上。他經常將黑本子裡的故事念給母親聽,惹她大笑。說不清是不是潛意識裡想透過這種方式出櫃,他將自己的同性慾望與情事寫進去。

當時母親的反應很大,一直哭著罵他,“我覺得你太噁心了”。那一段,慕記得很清楚。他跪在她面前,求母親千萬別告訴父親,“不然我會被打死的”。這件事變成母子之間的秘密。之後,慕去了離家100多公里的長春上學,每每母親喝酒,總會在電話中提及這件事,喋喋不休地罵幾句。

開學後,妍小姐說,兩個月沒來那個了。

兩個人去醫院檢查。

醫生看了檢查結果說,“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孩子的事情讓兩個人措手不及。慕告訴我,“她還是堅持回哈爾濱,做掉了孩子。”

在這件事之後,兩個人逐漸發現彼此真的不合適,於是平靜地分手了。在這之後的大三,慕遇見了前任黎先生。妍小姐見證了這段感情。在妍小姐“以命相逼”之下,他們三個人曾經有過一次會面。五一假期,他們在哈爾濱一起吃飯聊天。一開始,慕和妍小姐聊得比較嗨。酒至微醺,妍小姐偷偷跟黎先生說了一些話。

半年之後,黎先生告訴慕,那天晚上,後來妍小姐跟他說,慕是個好人,讓他好好珍惜,“你們應該在一起”。

隔了兩週,他們相約一起去看午夜場的泰坦尼克號3D首映。

當時,慕和另外兩個直男同學(一個有女朋友,一個沒有),他們在學校外面一起租房子住。一間很大的房間,三個上下鋪。偶爾,慕帶黎先生回來過夜。偶爾直男朋友帶女朋友回來過夜。偶爾,兩對碰到一起。那個沒有女朋友的同學生活中只有遊戲。慕跟我說,他好像就一直沒找女朋友,就像沒有那麼需要,天天打遊戲。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又互不干擾地生活在一起。

相處一個半月的時候,黎先生髮現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杯子,他問慕杯子的事情。慕坦然答到,是之前談過的一個朋友送的情侶杯。慕立刻將那兩個被子摔碎了。他本來的意思是要撇清關係,表明和之前的朋友已經斷了。黎先生錯以為慕在跟他生氣,他於是拿起地上的碎片割開自己的手臂。他問慕,“掩飾什麼?”

慕送黎先生去醫院,傷口縫了七針。

傷口恢復期間,黎先生不敢回學校上課,後來到暑假,也不敢回家見到母親。

整個暑假,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慕照顧黎先生的飲食起居。他們一起整天玩魔獸世界。一起窩在房間裡做菜,隨意地做,有時候超級好吃,大多數超級難吃。切成棍的土豆條,加醬油、加醋、加糖,又鹹又酸又甜。兩個人的關係反而因為這段時期變得更好了。

說到一半的時候,慕突然想起來他們並不是在一起相互陪伴了整個暑假。假期過半,慕還是準備回家。黎先生指責他,哭成淚人。然而,慕還是回家了。他們約定好早上起來,黎先生髮給他三張照片,晚上睡覺前又發給他一張照片,以示平安。等開學前,慕見到黎先生:一臉頹廢的樣子,頭髮和鬍子都沒剪,吃飯就在樓下的快餐店混一混。後來,慕才知道,黎先生跟家裡的關係不太好,他媽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嫌他的成績不好。

大四上學期,慕找到了一份工作,為一家性用品網上店鋪做美工。女老闆面試的時候,桌子上擺滿了假JJ,場面不忍直視。主管超級娘,做培訓的時候,告訴大家要自己好好體驗,拿著產品說,“你們自己要買要用。”

慕私底下試探那主管,問他,“X哥,你是麼?”

主管裝作不知,“是什麼?”

後來公司聚餐一起上廁所的時候,慕再次跟他說,“你不要隱瞞了,你肯定是。”他們才彼此坦誠相對。主管和前任有一段七八年的地下戀情,買完情侶服都不敢穿。主管曾經是一名教師。

主管和他的現任、慕和黎先生,四人約過聚餐。慕送黎先生回去加班,送黎上樓的時候,當著周圍很多人的面,他們接吻。似乎是在這件事之後,主管和他的男友也變得大膽起來,更加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生活。他們在一起算起來都快十年了。

慕和黎先生兩個人都開始工作,雖然辛苦,但他們終於有錢完成了兩個人的第一個小小夢想——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家。他們一起搬了出去,租了一套酒店式公寓。但這時,慕的父親發現了他是同志。

兩人的第一個小家

黎先生見過慕的父母好幾次。

第一次是在一個兩天的短假期,慕以同學的名義將他帶回家。慕跟我說,年輕的時候,處朋友就有點要昭告天下的意思。

第二次是大三的時候,慕突發腸梗阻。第二天黎先生攙扶他回老家。

第三次是半年之後,慕再次爆發肚子痛。他們一開始以為又是腸梗阻,結果嚴重到要打120急救。慕的父親從吉林趕來,看到黎先生一直守在慕的身旁。

診斷結果是闌尾炎,此前反反覆覆可能有誤診。慕回到吉林老家,父親請來老醫生做手術。術後,他在家休息了兩週。

估計,慕的父親當時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有明說。之後,慕的父親直接說要來看他。他異常淡定,開車和慕的母親直接殺到他們租的酒店式公寓。慕知道自己老爸的脾氣很爆,提前跟黎先生說,“你趕緊去避一下,我爸、我媽要來。我先上樓去應付。”

父母還沒開頭,慕先坦白自己騙了他們。他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和朋友租了兩室一廳,而是和黎先生住在一間套間裡。慕的父母並沒有如想象中的發火砸東西,他們環顧四周,看了看他們居住的環境。慕的母親說了一句話,“你這生活過得挺拮据的。”慕的母親急著走,兩個人就走了。兩三年之後,慕才知道,當時,兩個人下樓之後抱在車裡哭了一場。

慕手術痊癒後回到長春。沒過幾天,黎先生一直說屁股疼,去醫院檢查,說是肛瘻,也得手術。

兩個人在一起一年多,感情逐漸降溫。一天晚上,慕回家看到菸灰缸裡有一隻菸頭,不是自己抽的牌子。他問黎先生,“這是誰的?”

“剛手術完,我都這樣了,我還能跟別人做嗎?”

這事本來就這麼過去了,但慕卻發現雖然兩人大半年沒做過,家裡的套套和油少了一些。當時是冬天,天很冷,慕在室外給黎打電話打了很久。黎先生承認了出軌。那天晚上是他們搬到新居一週年,慕送了黎一塊CK的手錶。之後的時間,黎對慕很好,將家裡整理得很乾淨,為他準備晚餐。慕說,“雖然難吃,但是心裡暖暖的。”

這時,慕的工作也順利起來,他跟黎說,“等我半年,我們就離開長春,去杭州發展,杭州是我們倆最喜歡的城市。我們要一起去看白娘子。”

黎先生的手術也快要恢復得差不多了。算起來他們半年多沒有做過愛了。

這時候,慕接到黎從醫院打來的電話,黎在電話裡讓他晚上下班直接去醫院看他。一到醫院,黎先生的同學拉著慕到一邊,神態扭扭捏捏的,他告訴慕,黎先生初篩HIV陽性。黎蹲在角落哭。慕趕緊過去抱著他,他說,“老慕,對不起。”

慕一邊安慰黎一邊被拉著去化驗室做檢查。他們兩個人做愛從來不帶套,但慕說,當時他並沒有感覺到恐懼,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由於缺少教育和常識,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一直覺得感染離他的生活很遠很遠。他這才想起,有一天黎發燒連續兩天,以為是重感冒,去醫院打針之後並無好轉。一週左右,燒退了,臉上脖子上又長了紅疹。當時兩個人都沒多想。一週之後疹子好了。黎上網查資料,請了病假準備去醫院做檢查。

那晚,慕的弟弟從北京來長春,兄弟倆準備第二天一起回家過年。幾個人出了醫院,喝酒喝得爛醉。第二天在回家的火車上,醫院打來電話,慕沒事。當時,他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可怕。

回家後,慕上網查資料,越查越覺得後怕。時常跟黎先生通話,安慰他,鼓勵他。結果通話的內容被母親聽到了,母親連忙要拉著慕再去檢查。慕當時心情也不好,在家裡大吵了一架,最後還是去了醫院檢查。醫生本不讓家長進,他母親情緒激動地非要跟過去。醫生第一個問題,問是不是同性戀。慕母親連忙說是。然後是固定的程式,抽血、檢查,結果還是沒問題。

經過這一場虛驚,家裡越來越不支援他們。父母知識也匱乏。慕的父親覺得只要是兩個男人在一起就會得艾滋。剛好,慕正準備離開長春去其他城市。第二年2月份,他辭職,去到杭州。他跟父母說和黎已經分手了,這次去杭州也想自己開始新的生活,但實際上還堅守著曾經和黎一起去杭州看白娘子的承諾。

某晚在窗戶上的隨手畫

2014年3月15日,他們來到夢寐以求的城市杭州,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2014年3月18日,以比長春高好幾倍的價格租到了房子。

2014年3月19日,慕找到新工作,這段時間他每天最多有五個面試。

20日,第一天上班,工作起來生活節奏加快,慕覺得自己鋪墊好了一切,等黎先生開始找工作。黎先生白天去面試,晚上回家抱怨面試的地方,不停地玩遊戲。慕想給他一點壓力,“說不好聽一點,你的時間剩得比別人更加少了,這個樣子在杭州根本活不下去。”慕努力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裡讓自己變得更好,等他回頭卻發現黎先生仍然在原地不動。

他們已經一年沒有性生活了。有一天,慕跟黎提出要求,他不同意,他不想讓慕有一絲機會感染。慕再三要求,“沒事的,帶套就好了,我們嘗試一下吧。”黎先生還是拒絕了。

後來,黎先生說可以帶套給慕口。過程中,慕心裡很難受,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黎和別人做愛的場景。眼前正在幫他口的人也曾這樣幫別人做過。突然間,套套破了,兩個人都停了下來,空氣瞬間凝結。慕穿上褲子下樓,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兩個人可能真的不能在一起了。雖然他們之前達成過一個共識,等到黎能獨立生活,他們就分手。

慕偷偷下了blued,見到一個非常喜歡的人,他們後來沒有在一起。情緒低落的慕坐在馬路邊,喝醉了酒,他給母親打電話,在電話裡哭訴。母親這時候還不知道黎在杭州,母親認為他是與黎分手了,心裡難過。母親說,“你是不是還喜歡他,要不你找個伴吧,找個男伴。”那天母親的話,猶如萬里陽光,一掃慕當時的陰鬱。

2014年5月12日,慕終於在那一天說出了分手。慕跟黎先生說了很多,讓他回東北,好好陪家人和朋友,多做讓自己開心的事,也很絕情地說,“讓你媽媽再生一個孩子”。他們倆都知道,沒有慕,黎不可能在杭州生活。慕給黎定了15日的機票,將積蓄給他。

“好吧,那我們分手”,一切看起來很坦然。

14號,臨走前的那天晚上,黎先生積壓的情緒爆發出來,他大喊“為什麼要離開我!”,將所有慕送的東西摔掉,扯斷自己身上從小戴到大的項鍊,拉扯的銀絲插進手裡,出了很多血。黎想要輕生,慕追了他兩三個小時,拽了回來。

第二天在蕭山機場,慕望著黎離去,他意識到,他們769天的感情就這樣一下結束了。分別後,一開始的半年慕很消沉,甚至不願意說話。後來,他開始學習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旅行。工作在度過瓶頸之後迅速發展,他健身,積極生活。

他離開杭州的最後一瞥

去年,慕帶著父母去拍了銀婚結婚照。

慕現在十分努力地維繫家庭各個成員之間的關係。他定下了規矩,每年的十一,不論如何,家人一定要聚在一起。慕說過,他和弟弟是很不一樣的人,弟弟努力拼搏,慕樂天享受;弟弟離家近,心卻漸行漸遠,他更獨立,但更戀家。

弟弟早就知道慕的性向。他是學法律的,人也很靈活,私下跟蹤慕,殺到物件家,收集了很多證據,GV什麼的。兩個人從小還有點競爭意思,在家裡爭寵,現在弟弟是家裡唯一支援他性向的人。

慕看到黎在唱吧裡的一首歌,陳奕迅的《好久不見》,“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沒有人能陪另一個人走完一生吧,即使是家人。一個人再好,只要不能保證那好不改變,不再對你好的那一天便是殘忍到來的那一刻。

這故事是我從慕那裡單方面聽來的,也懶得多方求證,日期都很清晰。我問慕,那期間,他有沒有出軌過。他坦誠自己也有過。大家都是人,人有人的侷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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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不要讓孝順父母,成為一句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