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新人、興文化”,學習傳統文化,以強大的精神力量、豐潤的道德滋養人,或許能為世上每一個脆弱的生命建立起最底層的心理安全感。
為每一個脆弱的生命代言
人是一支脆弱的蘆葦。弱者不僅僅指那些與強者相對的實力弱小的人,也指向一種弱小的生命狀態。再強的人,也無法保證他永遠都強,總有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無法夠得著的東西。當一個強者在更強者的面前敗下陣來的時候,他便成為弱者。當一個強者遭遇重大挫敗、人生曲線向下執行時,他便成為弱者。當一個強者即使從強中也無法感受到人生的意義和樂趣時,他便成為弱者。生活從未繞過任何一個人,每個人都可能在人生中的某個階段成為弱者。從這個意義上說,莊子不僅為弱者代言,也為這世上每一個脆弱的生命代言。
莊子對人類困境的描述與解決是面向每一個人的。胡文英曾將莊子與屈原進行了一番比較:“莊子最是深情,人只知三閭之哀怨,而不知漆園之哀怨有甚於三閭也。蓋三閭之哀怨在一國,而漆園之哀怨在天下;三閭之哀怨在一時,而漆園之哀怨在萬世。”胡文英認為,屈原對人世間的大情遠不及莊子,屈原只為當時的楚國人而憂心,而莊子則為天下所有人憂心。
莊子對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本質性苦難,比如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被鄙視苦、被非議苦,都充滿了深切的悲憫。莊子告訴那些在人生苦海中沉浮的世人,即使一個人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他也可以透過重塑心靈的方式,在人生中的黑暗時刻實現自我救贖,靠近幸福。
莊子本可以做一個權傾朝野的強者,楚王曾派遣大臣請他去做楚相,但被他淡然拒絕,因為他已深刻體認到那個動盪時代中的強者所面臨的巨大風險與脆弱。莊子轉過身來為弱者言,去做一個為這個世界兜底的人,盡其所能幫每一個脆弱的生命建立起最底層的心理安全感。
真正的強大:安頓好自我內心的恐懼
一個弱者如何從因自己弱而產生的低價值感中解脫出來?一般來說,有兩種解題思路。
第一種方案,也是一般性的做法,就是讓弱者變強。特別在當下社會,充斥了太多類似的教導,成王敗寇,“人弱的時候,壞人最多”,“當你變強時,世界才會溫柔以待”,所以必須讓自己變強、必須成功。這一思路確實有其廣泛的合理性。
但我們也要明白一個道理,儘管沒有誰不想成為強者,但金字塔的社會結構和博弈的零和遊戲決定了,這個世界上總有人,而且是為數眾多的人無法成為強者,無法在激烈的競爭中勝出。這些在社會競爭中飽嘗失敗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也找不到改變窘困現狀的力量。
對於這些弱者而言,第一種方案可能是無效的。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弱者變強的勵志故事,然而,即使不缺弱者變強的成功學方法,還是有太多的弱者在生命中的某個時刻被不可化解的抑鬱牢牢捆綁住,無力從人生的低谷中走出來。加繆曾在《墮落》裡講到:“我們並不希望改掉弱點,只希望受到憐憫與鼓勵。”加繆在說這句話時,既是在審判人性,又是在維護人性。
於是,對人類有著大悲憫的莊子採用了第二種方案,他真誠地告訴那些弱者:接納自己,你弱和不弱都沒有關係,你可以免於做弱者的恐懼。弱者不必害怕自己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弱者。天道的光,灑在強者宅邸,與灑在弱者窗欞上的一樣明亮。弱者只有與害怕自己是一個弱者的恐懼和解之後,他才能夠真正地從內心深處做一個強者。
莊子筆下有太多的得道之人,都是世俗人眼中的不折不扣的弱者,他們或者身患重大傷殘,有受了刑罰只有一隻腳的人,有被刑罰斷了腳趾只能用腳後跟走路的人,有跛腳傴僂嘴唇殘缺的人,有長了一個碩大頸瘤的人;他們或者從事著在一般人看來上不了檯面的事業,如斬牛的庖丁、捕蟬的佝僂丈人,但他們都是自我命運的強者,他們的生命狀態並不遜色於那些世俗意義上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