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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那個臘月,我開車從武漢回到山西老家過年。家人都好。黃土高坡北風呼嘯,刮臉麻木,白草匍匐於地,蒼勁有力,黑暗的結石鋪成的小路,安安靜靜地曲折蛇行,景象雖然蕭索凜冽,但是卻是我從小熟悉的那個地方,所以很是親切。火爐邊焙了煮熟的紅薯。橘子,蘋果,花生和瓜子在光滑明亮的鐵面發出植物的母香。我看著家裡牆上的年畫,盯著中堂爺爺的黑白照片,照片下是兩碗羹,四根長長的焚香幻化的筷子。

母親敘了一些親戚的和村裡的雜事。接著說起姑姑的兒子,中專畢業後在江蘇崑山的電子廠裡實習,希望我在武漢幫忙為他謀個工作,一方面我在武漢有個照應,一方面趁著風華正茂多出去鍛鍊一下。母親說:兄弟姐妹的,也沒誰,能幫儘量多幫下,說現實一點,出去了找個媳婦都容易些,山西土木灰塵,很難找到媳婦的。

母親笑著說:不知道呀,可能回來了吧。上月在村口碰到他,他還問起你,問你過年回不回來。都放假了,可能回來了吧。

我站起來,說:我去他家一趟。

母親也站起來,交代我說:你去吧,一會早點回來吃飯。

出門左轉,紅磚房子鱗次櫛比,整潔的瓦片親吻著藍色的天空。偶見村上鄉親,熱情問我回來的時間,回來的交通方式,路途花費的時間。穿過一條逼仄的街道,便是青磚房子的衚衕,巷子古樸,幽幽深深,一眼望不到頭。各家各戶飄出油香肉香。鐵門迎風說胡話,門頂的題字已斑駁。靜思居,寧靜致遠,瑞氣盈門,福耀門庭,吉慶有餘……

曉傑的家在衚衕的中間,我以前多次來過。小學我們就是同學,初中高中也是,高中畢業後他到本地一家化工企業上班去了。高二的時候,他把他的隨身聽送給了我,對我說,他學習艱難,英語很吃力,各科都吃力,估計很難上大學了,鼓勵我好好學習,離開山西,到遠方去。我讓他不要輕易放棄。他搖搖頭,說了些不符合年齡的話:世界的艱難遠超他的想象。我記得我家那時候還沒有搬到此村,每月回來,我揹著書包走路到他家,和他一起搭車去學校。我來的早,在他家裡圍著火,看中央三臺的《同一首歌》,目睹明星的光彩,聽著優美的旋律。那時候過年,他拿著紅紙到我家,讓我幫忙寫對聯,我的字上不了檯面,他說,寫吧,反正比我寫的好。裁紙,老黃曆上翻對聯,伏在八仙桌上,歪歪曲曲地寫。

小鐵門開著,鋼磚鋪成的院子,乾淨整潔。一輛三輪車伏在院子一角,上面蓋著透明的油單,牆壁上,去年的“出門見喜”退了顏色但是清晰可見。曉傑的母親在廚房裡忙著剁餃子餡兒,寒暄幾句,說曉傑在堂屋裡,讓我進去找他。

我掀簾進去,正好和聞聲出來的曉傑碰了個面。他還是那麼清瘦,頭上的髮圈轉的格外圓。坐在爐子邊,掏出一包煙,一起點上。他問我幾時回來,怎麼回來的,路上車多不多,是否免費。我問他上班情況,他說就那樣,混日子。我知道他還沒有結婚,便問他婚姻的事。他說再說吧。我想和他回憶一下從前一起的時光,卻又突兀的難以開口。默默坐著,香菸瀰漫了整個房間。他起身把窗戶開了一個小縫隙。問我武漢的情況,說年後去武漢一趟,找我玩耍。我說那太好了,隨時去都可以。他母親端著一盤蘋果和梨子進來,放在火爐上,讓我吃一個,說我胖了,個子也高了,以前瘦瘦的小小的。屋子裡一陣嘈雜的說笑聲。

我約曉傑晚上喝酒。他說不喝了,現在他不喝酒。我說你以前是喝酒的。他說年紀大了,不想喝了。突然問我,你怎麼回來不找高平市裡的那些同學喝酒呀?

我說我回來的時間太短了,多多陪伴下父母吧,也不想去高平。

曉傑說,你知道我們村裡的楊鵬吧。

我說,知道呀,南開大學的高材生,比我們高几屆,村裡家喻戶曉,我怎麼不知道?

曉傑淡淡說,楊鵬回來從來不和村裡的人一起玩,都是去高平市找他市裡的同學喝酒,找的都是有頭有臉混的比較好的。

我說,個人的選擇不一樣吧,他有他的玩法,我們有我們的玩法。

曉傑說,你也應該和楊鵬一樣,以後少找我這樣的喝酒,沒啥意思。

我心裡驚了一下,說,那我不是這樣的性格。

曉傑說,你想走遠一些,就要那麼做。

正說著,曉傑的母親端著兩碗餃子進來,餃子熱熱的,上面澆了土豆粉條肉末的臊子。笑著讓我吃一碗她家的餃子。我連忙站起來,說我媽在家裡做好飯了,等我回去吃呢。她笑道,一年也難得來一趟,吃點,過年嘛,在哪裡吃都是吃,一樣的。說完出去了。

我和曉傑默默地吃著餃子。剛才他的言論,深深地在我心裡,翻來覆去。大概在他看來,我和他已經不是一路人了,雖然我並沒有這麼看,但是誰又能阻擋了他的思慮呢?我很想再說幾句,又十分了解他的性格,便不再多說,閒聊了一些時事政治,吃完餃子我便回去了。

那天下午,彤雲突然密佈,天空中飛揚起絮絮叨叨的雪來,雪越下越大,不久天地一色。村裡的小朋友們,個子參差,卻成群結隊地在雪地裡奔跑,雀躍呼喊。紅色的小襖子,灰色的夾克衫,綠色的羽絨服,像夏天的螢火蟲,閃閃發光,爍爍的好看。

此後五年,我沒有再見過他。

2021.2.8,陡陡,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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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文章中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