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徵集到的第 39 個故事
講述：湯元
1
我的家裡有三個孩子，我是中間那一個。
生下我姐之後，因為奶奶重男輕女，我媽就一直備孕，要再生個男孩。
聽爸爸說，在我出生之前，媽媽還懷過一個女孩，3個多月的時候流掉了。
後來又懷了我，我爸媽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打掉還是生下來，猶豫著猶豫著，我就出生了。
我剛懂事了些，媽媽就總跟我說：“你出生的時候，媽媽就在哭，覺得懷著你受了委屈，你以後一定要做個很聽話、很爭氣的孩子。”
結果，在媽媽的孩子裡，我反而是最讓她操心的那一個。
2
我5歲那年，弟弟出生了。
弟弟出生那天，全家都去了醫院，只剩我和爺爺在家。
奶奶打電話回來報喜，高興得不得了，說媽媽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
我知道之後，蹲在院子裡哇的哭出來。
之前來家裡的親戚都說：“你媽媽生了小弟弟，就不會喜歡你了！”
媽媽帶著小弟弟回家那天，我站在門口嚎啕大哭。
奶奶罵我：“哭什麼？小弟弟回家是天大的好事，你還哭，腦子壞了？”
我姐也笑話我：“看你那小氣樣！”
我更委屈了，一個人躲到角落裡默默掉眼淚。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媽媽來找我。
她輕輕拍拍我的後背：“二妮，你和你姐、你弟，都是媽媽的孩子，媽媽會一樣喜歡你們的。”
我聽了媽媽這句話，才平靜下來，沒有再哭，和媽媽一起去看小弟弟了。
3
隨著弟弟長大，姐弟間總有磕磕碰碰。
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和弟弟吵架打架，媽媽永遠先說我。
我不服氣，媽媽罵我的時候，我就在心裡想：還說一樣喜歡我們，這不是偏心弟弟？
於是，我常常和媽媽頂嘴，賭氣，甚至還摔東西。
我越這樣，媽媽越會嚴厲訓斥我，我對媽媽就積壓了越來越多的不滿。
上小學後，我成績不好，媽媽經常因為這個罵我。
有時候，我故意不做作業，媽媽知道了還會打我。
媽媽打我的時候，爸爸會護住我，以至於我一直覺得媽媽並不疼我，也不喜歡我。
有一次，鄰居問我：“媽媽對你好還是爸爸對你好啊？”
我猶豫了一下，回答，“爸爸。”
第二天，這個鄰居和媽媽閒聊時調侃媽媽：“我昨天問你家老二爸爸好還是媽媽好，她竟然說爸爸好。”
我看到媽媽笑了笑，也不說話，只看了我一眼。
我嚇得不敢說話，以為媽媽要罵我，但媽媽什麼話也沒說。
從那以後，媽媽很少再大聲罵我，也沒有再打過我，我犯了錯誤，她都是心平氣和跟我說。
可我總覺得媽媽很煩，這也要說，那也要說，便總和媽媽頂嘴。
現在回想起來，明明每一次都是我不好好寫作業，不好好吃飯，不好好上課，媽媽本來每一次都是心平氣和地跟我說，但我總頂嘴，才讓她真的生氣了。
我不知道那時候媽媽有多難過，只知道自己有多過分，何況她還要照顧我姐和小我5歲的弟弟。
4
初中後，我進入了極度叛逆期，是家裡三個孩子中惹事最多的。
我被停了兩次課，談了三、四場戀愛，媽媽因為我崩潰了無數次，但我次次都和媽媽吵架、頂嘴。
最嚴重的一次，我和四個男生出去吃飯，下午又去了網咖，晚上7點才回家，滿身煙味。
媽媽手機登入我的賬號，看到了我出去玩的影片。
她拿著我脫下來的外衣，追著問我：“你去哪兒了？你到底幹什麼了？和誰在一起？”
我一句話不說，媽媽一巴掌打我臉上。
這是媽媽第一次打我的臉，我驚到了，耳邊嗡嗡的。
媽媽打完我就哭了，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是太生氣了！”
我那天沒和媽媽說一句話。
晚上，我聽到媽媽在臥室哭。
我一點都不疼媽媽，覺得本來就是她很過分。
5
後來，因為我談戀愛，媽媽又生了兩次大氣。
每一次，都是媽媽先認認真真和我講：“你還小，先不要著急談戀愛，你是女孩子，要愛護自己。”
我不是頂嘴，就是不理媽媽。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媽媽一直引導我、保護我的苦心。真不知道那幾年，媽媽天天有多擔心，是怎麼熬過來的。
上了高中，媽媽緊盯我的學習，偶爾還會因為學習的事說我。
我總覺得自己長大了，不想媽媽再管我。
媽媽會定期檢查我的手機，我每次都因為這個和媽媽大鬧，好幾次把媽媽氣哭。
看到媽媽哭，我也有點愧疚，可馬上就跟自己說：不是我的錯，是媽媽先不喜歡我的，她更喜歡我姐和我弟。
6
高一下半學期，放暑假時，學校要求我們把所有的東西搬回家。
爸爸在外地，只有媽媽來接我。
那一天下著小雨，媽媽不會開車，請表哥幫忙。
表哥不熟悉路，把車停得離學校很遠。媽媽就扛著一個大編織袋，裡面裝著我的衣服和被子，在前面走。
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跟在媽媽後面。
編織袋很重，媽媽背得有些吃力。
我看著媽媽的背影，忽然發現，媽媽什麼時候這麼老了，背有點駝，髮根有些都白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媽媽的背影，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媽媽的背影漸漸模糊，我跑上前，讓媽媽把編織袋放在行李箱上拉著走。
“哎呀，老了老了，以前媽媽上學那會兒，揹著比這還重的東西，都不帶喘氣的。”媽媽笑著說。
我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7
那之後，我開始注意到好多被我忽略掉的細節。
我不愛吃蔥薑蒜，我的碗裡通常就沒有姜蒜之類的。
我不喜歡弟弟亂動我的東西，每次我去學校，媽媽都會把我的東西收好，放進櫃子裡，等我回家了再拿出來。
晚上我起來上廁所怕黑，媽媽就在客廳裝了一個小夜燈。
我的內衣，媽媽一個月就會給我都換新的，整整齊齊放在我的櫃子裡。
媽媽看我不喜歡和她聊天，就在網上搜“怎麼和高中的女孩子聊天？”
我開始意識到，媽媽一直都很愛我，只是我一直在叛逆，在無理取鬧。
媽媽這些年辛苦照顧我們，身體落下了病。
她常常胸悶頭疼，睡不好，胃口也不好，吃飯永遠一點點，有時候彎腰久了，就直不起來。
我跟自己說：長大了，要懂事了。
我努力學習，在家裡主動做更多家務，把零花錢攢下來，給媽媽買些好東西。
看到媽媽不開心了，我就和姐姐一起鬨媽媽開心。弟弟不聽話了，我就幫著媽媽教育弟弟。
有一次，我聽到媽媽和爸爸影片時說：“二妮最近變得很聽話，這是咋了，是不是遇到啥事兒了啊？”
我哭笑不得，看來媽媽還需要時間，來適應一個不再讓她事事操心的二女兒。
8
這是一篇我想特別送給媽媽的文章，我想對媽媽說：
小時候，我總以為你偏心弟弟，才會做那些事來傷你的心。
長大後，我才知道你原來這樣愛我。
還好，我明白得不晚。
願時間對你溫柔一點，讓你老去的步伐能慢一點。
我要更加努力，以後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給你買你想要的東西，帶你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